第五十三章 暗流涌动
就在陈娇琳那滴透着莹光的泪珠轻轻落下时，叶凝绮那道挟着狠势的掌劲也急急止住了，便止在陈娇琳额上寸许处。
叶凝绮直视着眼前那静静跪着的陈娇琳，望及她那双正闪着点点泪光的美目，那眼神看上去好似楚楚可怜却又无比坚定，竟像是在诉说着心甘情愿死于自己掌下。
霎时间，过往与陈娇琳相处的种种情景，此刻皆如电闪般地疾驰过叶凝绮脑海当中。
叶凝绮回想起了，在那香山紫林里，他与陈娇琳同游美景，在那连日行路中，他与陈娇琳共乘一骑，在那荒野破庙栖身时，陈娇琳依他而眠，于他肩旁留下了淡淡发香……在那静巷古宅求医时，陈娇琳与他拥睡，于他怀里遗下了暖暖余温……
往事历历、如昨在幕，更让叶凝绮不自禁地回想起，陈娇琳每次见着自己时，那如同春花开绽般地美丽笑靥……
当下叶凝绮眉头一紧，眼神中现出了迟疑，掌指微微颤动，似是正强自停住掌势，静默犹豫了许久，终把掌面一偏，从陈娇琳耳旁斜斜掠过，当场削下了她一片乌黑秀发。
叶凝绮依旧一语未发，却将身子转过，双拳紧紧握起，似是正在极力平复心情、勉力消弭杀意。
陈娇琳始终目望着叶凝绮身影，原先哀戚的脸容渐渐回复了平和，即使刚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回，她却没有太多惊恐，反倒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只因叶凝绮终究是没有下手取她性命，陈娇琳心里明白，叶凝绮还是在乎她的。
想及此处，陈娇琳心底泛起丝丝甜意，竟有获得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于是她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直直挺起了原先颓然的上身，静静等待着叶凝绮回过身来予以发落。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些时候，但闻叶凝绮一声轻叹后，身子终于转了回来，目色中再无原先的阴狠，反倒隐隐透着柔和，他缓缓步上前去，双手一伸，将陈娇琳一把拉了起来。
叶凝绮如此亲和举止，实让陈娇琳又惊又喜，于是语含期待地轻声问道:”教主……不杀我了么?
叶凝绮又是静静凝望了陈娇琳几时，才微微摇了下头，轻缓缓地和言说道:"我若杀了你……谁来做我的妹子……?谁又来当我的护法……?’
陈娇琳闻言，内心更是惊喜交加，近乎忘情地喊道:”你……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妹子?你还愿意相信我。
让我做上护法之位?
叶凝绮直直点了下头，语带笃定道:”我若不愿信，适才那一掌便会直接取你性命!既然决定留下你的命来，我当会对你全心信任!只要从此你……确如所言地一心追随、不叛不弃，我便会对倚重托任!只要今后如出乎真诚地亲我如妹、视我同兄，我便永远永远是你的好大哥!”
陈娇琳闻言已是感动得不能自己，当下体躯不住发颤，声调有些激昂地喊道:"大哥!”，说罢双膝屈、身子一落，当场又是跪了下去，但见两行泪水正自她眼角不住涌出，再沿着面颊滚滚滑下然此刻在她那秀眉间、唇角边所隐现者，却尽是无以言喻的笑意与欣喜!
但见叶凝绮上身下倾，两手一伸，再度将陈娇琳身子给拉了起来，跟着微微一笑说道:”哪有妹子动不动就和大哥下跪的?以后私下同我见面，你可不用与我分起尊卑，我们便同之前一样，像是家人般地相处好么?
陈娇琳见叶凝绮终于露了微笑，不由更是感觉喜悦，原来一颗揪紧的心总算真正放开，一阵感动激越之下，又是两串泪珠落下，语带哽咽道:”好!娇儿听大哥的!以后不跪了!再也不跪了!”
叶凝绮直望着陈娇琳脸容一阵，见她双颊上满是残存的泪痕，只觉心底生出一种莫名不忍，当下右手一伸指背在陈娇琳面上泪迹轻轻抚着，温言说道:”嗯，今时是我吓着了，这才让你又跪又哭的，瞧你把脸都哭花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娇儿还是微笑时的样子美丽……
陈娇琳闻言，心头一起羞喜，微微倾下了脸面，轻柔地说道:”是娇儿不中用……如此容易便流了眼泪……让大哥见笑了。娇儿也答应大哥，今后会敦促自己更为刚强坚忍，凡事三思后行、不再冲动鲁莽，全心称职地做好护法之位!”
叶凝绮认同地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我知道你能力智识都是足够，不过就是性子冲了点，若能针对此点改进，相信日后接掌护法之位，表现绝不会让我失望!好了…….今时我几度严厉批责，也够好受的，现下便回居所好好梳洗脸容，同时让心情平复一下。此后一月时日，可得做足准备，迎接即将授下之护法大位。
陈娇琳闻言，忙伸手连连拭去泪水，破涕为笑道:”娇儿知道自己哭得丑了……这就回去好好整理一番，免得大哥瞧着久了，难免怀疑起这样一个花脸妹子……究竟堪不堪当大任呢!”
于是陈娇琳躬身作揖，行了拜别之礼后，便即转身踏足离去，有别于初入厅堂时之紧张沉重，此刻她的心情已是全然转换，化作了十足的快慰欣悦。当下陈娇琳脸容上含带着深深笑意，足下步伐有些轻飘飘的，不一会儿，身形出了堂外，消失于叶凝绮和顾谨言二人面前。
叶凝绮一路目望着陈娇琳离去身影，原先脸容上还残挂着方才与她对话时的温颜笑面，直至陈娇琳步出厅堂的那一时刻，他的笑容忽地收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沉静的脸，同时间双目隐隐透出两道犀利的光芒，似是正在思索盘算着什么……
原本顾护法始终坐于远处，静静观望着眼前一切变化，由头至尾未发一语，直至此刻陈娇琳已然离去，他才开始有了动作，缓缓站起身来，步行至叶凝绮前方，双手一拱，语带请示道:”教主……您不打算杀她了么……?”
叶凝绮摇头道:”不了……杀了陈娇琳固然可逞一时之威，却对巩固我教主之位没有丝毫助益，到时她遗下之缺，我终究还是要找人补上，可到底谁堪托付，我实在没有把握。不如留她命在，按照最初打算让她坐上护法之位，再由其举荐合适人选继任离魂集统领一职，想她身处离魂集中多年，对于何人足当重任，自应比我了解更多!
顾护法闻言，脸容上一现迟疑，又再续问道:”可教主……本来打算予她一死……为何……现在会愿意相信她呢?请教主原谅属下如此多问，实是以往教主说过要杀之人，从来无一幸免，为何独对陈娇琳这位楚念殇刻意引入卧底之人，反倒显得特别宽容?甚至不惜予以重任?”
叶凝绮沉吟了片刻，启口缓缓说道:"方才我那一掌，可以说是欲取陈娇琳性命，也可以说是对她的一项测试!当下只要她有任何一点反抗或闪躲意图，我便会将她一掌毙命!但她没有……一点点也没有……，她不抵抗不逃躲……甚至连求饶都没有!
一个人平素时候再怎么会装模作样，面对这种生命攸关时刻，也定不能再将本心掩藏下去!我感觉得出……陈娇琳是真心想要归服于我，所以……我才愿意给她活命机会!
其实叶凝绮此言说得不错，适才陈娇琳确实没有半分抵抗或逃躲意图，甚至连哀求告饶的举止都没有，只是……他忽略了一处: 陈娇琳之所以如此甘愿受他一掌，不单是因其心有归服念头，更因其心拥情丝万缕，只觉若是从此无法获得叶凝绮相信谅解，便让他当下一掌劈死也好，总强过相思成空、自此生不得趣……
可惜叶凝绮城府虽深，对于此等儿女心思，却是始终不明其理。叶凝绮不明白……为何陈娇琳遇死不抗，却只伤心落下眼泪?叶凝绮更不明白……为何一滴眼泪，竟足止下自己那一道疾劲狠厉的掌势?
顾护法听了叶凝绮一番解释，点头说道:”属下知晓教主意思。不过……陈娇琳终究是那楚念殇一手引进苍冥教中，教主对她如此看重，难道不怕她日后暗有异心?
但望叶凝绮双目一闪异光，语调平缓地说道:”正因陈娇琳是那楚狗贼处心培植多年的好手，我才更要将她拉拢过来!如此敌才我用、敌消我长，势力增减之处，直可达二倍之强!至于……陈娇琳日后会否暗怀异心，在我正式任命她成为护法之前，我会有法子……让她证明自己的忠心!一旦她达成条件，便可证明她对我确是真心追随，哪怕日后她再想反悔，我敢说……她也绝对无法回头!
语毕，叶凝绮唇角隐现起了一抹自信微笑，似乎心有十成把握:接下来一切发展变化，都绝对逃不出他的算计，这陈娇琳……今后定是归顺自己了!
顾谨言看望着叶凝绮那充满信心的模样，虽然尚不了解他心里是作何盘算，但不知怎地，就是打从心底生出一种信赖感。
或许是因为顾谨言再也了解不过:眼前这位少年老成的教主，是个手段多么厉害的人物……
这一晚，云厚雾浓，月暗星隐，此时已近深夜，苍冥教众大多就睡，惟有负责巡守的离魂集众部于教里内外来回视察，以保冥教之安全无虞。
这时，一个婀娜的倩影悄悄行至冥教大门处，守门之人立有所觉，机警地回头一望，但见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孤立于前，正是离魂集众部统领陈娇琳。
“统领!”
几位守门的人一见到陈娇琳现身，立即躬身行礼。
陈娇琳一贯平淡面容，缓缓说道:”众兄弟辛苦了!今晚夜色深沉，我到教外附近走走，以免有不轨份子趁暗潜入!
几位下属闻言，同时拱手齐声道:”有劳统领了!还请统领自身也多小心!
陈娇琳点头微一示意，便即举步前行，未久，形影已隐没于夜雾当中。
若是寻常教众在此深夜时分外出，守门之人当不会如此轻易放行，至少也要经过一番盘问探查，以详究其人之目的才成，若是理由不正不当、或是不足为信，即可当场拦阻，不允此人外出。此举乃为确保教中没有内鬼心怀叛变念头，趁夜引得外敌入侵生乱。然陈娇琳身为离魂集统领，于教里内外巡守本是职责所在，她要趁夜外出，自是没有遭逢阻扰理由。
陈娇琳一路疾行，终至离教十数里外一处小林中，陈娇琳停足于一处长须大树前，对着树后轻声说道:”师伯……让您久等了……”
但闻树后一阵人声响起:”娇儿……师伯交办你的事……你都办得如何……?”
那发话之人虽未从树后现身，然声音沉厚、腔调有威，陈娇琳已知此人确是其师伯--苍冥教副教主楚念殇无疑!
楚念殇此人心思诡诈，十年前即指引自己世姪女加入苍冥教中，表面上与她毫不相熟、鲜少来往，实则暗地里与其保持联系，以利自己日后逐步渗透离魂集中。
楚念殇贵为苍冥教副教主，不论欲为何事，本都应该畅行无阻，然昔有傲穹、今有叶凝绮，无时无刻不紧派属下多方盯梢，叫他不论身至何处，总感缚手缚脚，无法任意而为。于是楚念殇日常与陈娇琳联络，多是挑选夜深月暗,巽幽盟监视不易时，趁隙避过巽幽盟眼目而离开居所，前往教外小林与陈娇琳会面相谈。
虽然夜晚时分冥教里外，处处皆是离魂集众往来巡守，不过陈娇琳既为统领，对于众下属之人员分配以及任务时程，自是再明白不过，楚念殇每得陈娇琳情报，总能顺利于两班人员交替之时取得机会暗出教外，行至小林中等待陈娇琳稍晚前来。此暗中联系之法虽然设想细密，多年来从未败露，但也由于其中步骤繁琐，加上楚念殇行事向来小心，是以两人之间的联系虽然一直持续，次数却不甚频繁，一般三五个月才行会面一次，而由楚念殇探问陈娇琳过去数月进展。
但闻陈娇琳轻缓回道:”一切都按照师伯吩咐进行，过去五月中娇儿与那叶凝绮时有往来，如今已深得他亲近信任、甚至还有赋予重任打算!前日娇儿得获召见前往了“云海阁”与其会面，所谈者便是一个月后陶护法退日将届，而谁人继任问题。从那叶凝绮言谈语气看来，他对娇儿确实极为赏识，有意提拔娇儿更上一层，看来这新任左护法一位，已可说是娇儿囊中之物!”
楚念殇听言大是满意，声调微微扬起地说道:”好!你做得很好!做得太好了!这叶凝绮虽然喜欢故弄玄虚，可也只能玩玩掩面藏身的低等把戏，实际其思维行事确是易猜得很!从他提拔暮彩澜那女娃儿升任巽幽盟统领一事便可看出他在用人任事上怀有不少顾忌，愈是重要的位子，他愈不敢让自己并不熟悉之人担任，以免误用到对他隐怀异心之人!
我便是看准叶凝绮这一点，才要你尽量找机会与他接近，只要能与其相熟、得其信任，哪怕年纪犹轻、论起教中资历也只能算是中等，依旧可以拥有最大上位机会!叶凝绮！啊！叶凝绮！你的行事手段实在是太好掌握了!”
陈娇琳微笑一扬，接口说道:”我说阿……不是那叶凝绮行事简单，而是师伯手段太过厉害!谁能料到十年前一个为了避躲仇家而只身入教的女孩，竟是师伯暗中布下的内线?谁又能料到表面上毫无交情的冥教副教主与离魂集统领，其实不单相识已达二十余年，所习武功更是出自同门!师伯这般精心计划久时，处处不着痕迹，要想窥破明察，又岂是轻易之事?”
楚念殇心头得意，忍不住大笑说道:”不错!我计划了这么多年，所等者便是这一刻!本来巽离众统领皆已听服于我,只待苍冥令上我将傲穹那碍事家伙除去，立时便可荣登苍冥教教主大位，而且绝对无人敢反!哪知叶凝绮那家伙半途杀出，乱了我一干好事!不过无妨，我楚念殇行事从来不会只算一步、也从来不会只看一时!那叶凝绮乱得了我小处，却绝无法乱得了我整个大局!这十年来，我内布探底，外连援盟，一旦时机成熟，内外交攻，定要让那叶凝绮防不及防、挡不能挡，狠狠地从还没坐热的教主位子上重重摔下!”
陈娇琳微笑道:”师伯神机妙算、英明天纵，那叶凝绮岂有半分能及?这冥教教主大位，本就该属师伯所有，借给了他这五月时日，如今也该是时候讨回!姪女才智武功虽皆远逊师伯，也必穷尽一己薄力，相助师伯登临教主宝位!
楚念殇心感快慰非常，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娇儿虽为女子，表现却从不让须眉，如今更将坐拥护法要位，真不枉我十年栽培!师伯承诺，只要我能顺利除掉叶凝绮那碍眼家伙，得回该我所属之教主一位，到时别说是护法之衔，便是副教主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位置，我也绝不吝惜，必将亲自授下予你!
陈娇琳听言，语带欣喜道:”娇儿多谢师伯提拔!
此时陈娇琳语气一缓，又道:"娇儿有一计谋，能让师伯策反之计进行更为顺利。此计虽可我之权以行，却仍须师伯配合，才得以大成。
楚念殇闻言心中一动，口中喔了一声，语含期待道:”什么计谋?娇儿直说无妨!”
于是陈娇琳一清喉咙，悠悠道来:”叶凝绮那家伙知晓自己教主之位得来侥幸，实际其教中基础却是薄弱得很，为求地位巩固，不得不力图发展一己势力。要想壮大人马，终究不过二法，一者求于内、一者求于外。由内培植者，费心耗时，且成果未必美好如想。自外招揽者，现成可用，且已事先经过挑选，实力绝不至弱到哪去。师伯觉得……叶凝绮会选择何法?”
楚念殇微一沉吟，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叶凝绮那家伙……已有自外招揽好手加入以为己用……之打算?”
陈娇琳语音清亮地说道:"不错!叶凝绮确实已有如此打算!由于培植人手耗时过长，恐不及巩固他那始终危倾的大位，所以叶凝绮便将目标转向了教外，希望能在短时内招得几批好手入教归顺，以厚实其单薄的教中势力!”
陈娇琳语气一顿，又再续道:"不过……叶凝绮自知根基不稳，非有必要不会轻易离教，于是这招揽好手之事，当会落在护法头上。可顾护法权重职要，向来为叶凝绮处理教务不可或缺之辅佐，若任他出教久时四觅好手，似乎也不大适当。所以……
楚念殇语带理解地接口道:”所以.这招引教外高手加入一事，便落到了未来之左护法……也就是娇儿你的肩上了?
陈娇琳笑道:"确是如此，当日叶凝绮与我会面，便已亲口提及此事，而且因为他对师伯势力深怀忧惧，急盼能早日获得强援，对于责成娇儿前往教外收罗人才一事，似乎没想等足一个月后娇儿正式坐上护法之位，而是希望娇儿现下便能开始进行!”
楚念殇又问道:”所以方才你所提及……需要师伯我配合的地方是?”
陈娇琳语带信心地微笑说道:”娇儿有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娇儿知道师伯几年来积极发展教外势力，暗中联络上不少江湖中的能人高士，虽然其中一部份已在前教主傲穹查悉后派遣巽幽盟众予以杀害，然其余所存者为数仍然不少，总和实力亦是惊人!娇儿想.….不妨请师伯提供这些好手名单给娇儿，由娇儿出面延揽他们入教、再引荐给叶凝绮予以重用，如此不单娇儿执办任务卓然有成、必将更得教主信任赏识，师伯更可借由这群好手入教以为潜底，进一步渗透叶凝绮教中势力!待到叶凝绮有所惊觉，已是四面楚歌、周身皆敌，只得落入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下场!
陈娇琳这段言词声扬语亮，到了最后更是陈词激昂、铿然有力，说得楚念殇是大为心动跃然，不由对此计划生出了浓浓兴趣与期待，于是当场手抚下颔、细细思量了起来。
楚念殇凝神静默了几时，终将下巴一抬、粗眉一挑，语带喜悦道:"娇儿此计甚妙!与其由我等待时机联合外援来攻，不如诱使叶凝绮那家伙自己招引敌人入伙!当他以为自己根基正逐渐厚植时，实际却是深陷入了危境而不自知!当他以为自己地位终得稳固而安眠入梦时，岂知一朝醒来，竟已遭逢周身敌人团团包围!而且这些敌人，全部是他自己招引来的!再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下场、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处境、再也没有比这更精彩的戏码、再也没有比这更令我痛快的夺位方法!哈哈哈哈……
楚念殇话到后头，已是欣喜不能自胜，最终更是忍不住连连狂笑起来，竟有如眼前自己已经联合众人之力叛变成功一般，更仿佛此时自己正将叶凝绮重重踩踏脚底、一步一步地登临上教主高位一样!
陈娇琳听闻楚念殇如此开怀，亦是跟着连连陪笑起来，虽然她的笑声比之楚念殇那副粗厚的嗓子自是娇嫩许多，可其中音锐尾长、声细调寒，叫人听在耳中，竟是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畏……
夜浓星稀、雾重风轻，当时当刻，苍冥教外十余里之地，一座幽僻小林间、一棵长须大树下，有两处模糊的人影、有两阵嘹亮的笑声，有一场尔虞我诈的阴谋、有一重不知猎物谁属的陷阱……
一个月后，苍冥教宣武场中众人群集，上至堂堂教主、下至区区小员全数到齐，叶凝绮命人席设千余、酒开万坛，行的是开教护法陶仲卿六十大寿暨荣退之礼。
苍冥教人行事浪荡，从不理会繁文缛节，于是一场贺寿大会、荣退大礼，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红金绣没有衣着光鲜的宾客、亦没有品饰华贵的主角，有的只是千余教众齐聚一堂，轮番上前向陶护法躬身敬酒，再由陶护法一一回敬，跟着众人连连豪饮、醉话当年，言笑有风、吐气知醺，竟也是热热闹闹、喜气横溢，引得主人翁陶仲卿好不开心。
行礼当中，叶凝绮更是举步登台，当着众人之面将陶仲卿一生显赫事迹，亲自朗声宣扬，说道陶护法过往曾凭一柄虎首白纹长三尺之“白虎杖”施展至精妙绝伦，扬威于中原武林西面之雍、司、并三州数十载，向为江湖中人敬畏交加不已，称之以“西州之虎”。
但闻叶凝绮洋洋洒洒地将陶护法一生伟业陈述而下，言至最末，更将右手一扬，以着宏亮高扬的声调宣布道:自今日起，将授予陶仲卿“苍冥虎将”封号，此后陶仲卿教中地位不但不因除下护法一职而稍有低减，甚而更凌驾护法之上，日后教众得遇其面当怀恭敬如昔，不可有半分冒犯，否则他这教主绝不轻饶!
陶仲卿以六十高龄，得获此虎将封号，虽终不过虚名而已，却也不禁心头大悦，当下右手连连抚着领下青须，一对白眉笑弯弯地，显是快慰非常，再闻教主对已退位之后仍然如此礼遇尊崇，心头更是感念不已，一面不觉地微微点头，一面双唇已扬起了大大弧角。
酒酣耳热之际，叶凝绮又再度登台宣布，陶仲卿退位之后，护法一职将由原离魂集统领陈娇琳补上，至于空遗之缺则由陈娇琳举荐之员--“炽焰透心枪”穆驭宸接任。
穆驭宸现年三十又六，为一高壮男子、样貌粗豪，加入苍冥教离魂集已有十二寒暑，凭借一把乌金火龙枪扬威江湖年逾十五，枪闪如星、缨动若火，所遇对手每每只及见银光一道、红芒一线，便已遭此神枪穿心贯透、当胸毙命，鲜血都不多溅一滴，人谓之“炽焰透心枪”，称枪亦称人、赞枪更赞人。
穆驭宸使枪虽妙极，拳脚却只能算上一般，故其整体功夫在苍冥教中并不能排上第一等，如陈娇琳之武功便强他一筹，当初才能击败他，被前任统领看中提拔，即便是巽幽盟统领暮彩澜身手也未必在其之下。
陈娇琳今时之所以举荐穆驭宸接任自己位置，不单着眼于穆驭宸之枪术超凡，更有另外三方考量，一者为了化解当初自己以年少资浅之态却胜过他而获得上位时，在两人间所种下之心结芥蒂:二者为了穆驭宸一向心性沉稳、忠诚亦佳，从当时他争取上位失利后，没有多行争抗、亦没有多言异议，而是始终坚守冈位;三者更为了穆驭宸与陶护法已逝之爱子年龄相仿、容貌亦略似，故几年来特别得其欣赏喜爱，两人私交甚笃、几同父子，倘若穆驭宸得获举荐上位，陶仲卿无疑地将给予大力支持。
其实选定一个陶仲卿偏好之人继任离魂集统领实是高招，因为支持穆驭宸上位、便是等同支持陈娇琳上位，陶仲卿如此年长望尊，若能得他大力支持与赞同，这两道任命岂还怕教中有人敢有反对意见?
果不其然，叶凝绮宣读任命才完，陶仲卿立时大声呼好，本来陶仲卿就属性情中人，此时又带上了三分酒意，于是言语行举毫无半分遮掩，开心满意全写在了脸上，不仅连连称赞教主英明、用人皆才，最后更是站起身子大大鼓掌了起来，正所谓一呯百应，场中教众眼见陶护法对新教主的决定赞扬如斯，一双老手拍掌地洪亮回响，不由心受感染，当下也都跟着大力鼓掌附和了起来，于是一时间场中满满地皆是恭贺陈娇琳与穆驭宸任上新职之声，林陈娇琳与穆驭宸二人闻声当即举步行出，停足于场中拱手四顾，接受众人连声道贺。
酒尽了、事成了，该退已退、当进已进，喜庆过后、喧闹终歇，苍冥教中重回平静、众部成员各返职守。
宁静的背后，一场风暴却已在暗中酝酿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