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6.WED:且行且歌

“结婚的意义是什么?”

“是精准地找到专属于每个人的报应。”

——这是上周二晚餐时,我讲给我母亲和我家阿姨的段子。段子来源于网络,我讲得绘声绘色,她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可当时没有人能想到,仅仅就在半分钟以后,我又开启了暴躁模式,又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输出。

被骂的人是我母亲。


这个话题其实有点危险,有家丑外扬的嫌疑,有不仁不孝的成分,感觉会被骂,但我还是想聊聊。还是之前那句话,反正也没人认识我,就拿网络当一个树洞,一块自留地,万一实在是捅了什么篓子,捅了就捅了吧。

在我讲了那个段子,她俩哈哈大笑之后,突然间我母亲猛一回头,张口就来:“五票、四爪,你们听见了没有?结婚就是找报应,我们不要这个报应。分家、分家,分家了你们谁跟谁?”

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的脑回路惊呆了:她是怎么从一个段子联想到婚姻中的委屈,再切换到干脆都不要在一起过了的?她怎么做到丝毫不顾及她的聊天对象是她亲生的外孙和外孙女,而他们俩大的十岁、小的六岁?她怎么能当着两个孩子,劝他们和父母商量怎么分家?

我率先反应过来,开口便是一通破口大骂,不顾她的面子,不顾她还在我家里正愉快地享用晚餐,而家里有三石、有孩子们、还有我家阿姨——从人际关系上来讲,阿姨是一位外人。

我常说我很暴躁,火气上来一点就炸;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也已经尽量在控制了,但即时反击,似乎早已成了我的本能。总有一些言语如刀,它们戳我的心、我的肾、我的肺管子;总有一些记忆如刺,那些片段恍惚、闪回,再次撕开深埋心底的伤痕。我不赞同一味的忍耐,一忍再忍是对我自己的残忍,也是对他人的不真诚。所以一般二般的事情我通常不计较,但忍无可忍时我从来不忍。

孩子们很懂事,三石很包容,也是难为了他们。他们见我骂人,习惯性地吃饭、喝汤,一语不发;阿姨在我家工作的时日也不短了,见我动怒,忙不迭地出来打圆场。一面对我母亲说这只是个玩笑,不能当真也不能随便说,更何况是对着孩子们;一面劝我说我母亲只是有口无心,还是少说几句算了。

如果我的满分怒气值为10,满分表现值也为10,自我评价一番,当晚我怒气值为3,表现值为5。换言之,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我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而当晚我的表现,也远远不及之前的一些事情发生之时,那般压抑、那般黑云压顶。

前几年也是在餐桌,我因教育五票而声色俱厉(我认为这是教育孩子必须要有的一点演技,自问并无不当或过激之处),我母亲因护孙心切而出言反驳,三石连番出言阻挡我母亲插话。我母亲见在场无一人与她不谋同辞,自觉失光落彩,继而语出伤人:“你还要怎么骂?歪成这样简直就是个后妈。后妈都没有你狠。”(歪:四川话,此处指话语严厉)

下一刻,我就真的发狠了。

我手中筷子往餐桌上重重一拍,指着她的脸便反唇相讥,疾言厉色如同机关枪一样,各种措辞又刻薄又犀利。筷子拍击到桌面上的那声巨响,吓掉了五票和四爪的餐具,他俩埋着小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我一个人语速极快地骂了十几分钟,一边骂,一边还在脑袋里措着辞,想着当着孩子们的面骂人,还是尽量不要带脏字。我就一个人一直骂、骂、骂,怎么难听怎么骂,越骂越来劲,越骂越痛快;中间我母亲还想插话,可根本插不进来;到后来我母亲默默埋头拭泪,然后是三石在旁拉着我,说算了别说了,不要生气了。那一次我的表现不是故意的,那只是我在听到“后妈”二字时,下意识的反应。

事后我回顾了一下,“后妈”事件中我的怒气值大约为7,表现值也是7。那天那碗我吃到一半的米饭,就这样冷掉了,冷透了,最终倒进了垃圾桶。而之所以“分家”事件中我的怒气和表现都更为平静,我认为是我和我母亲都对对方的反应有一定的预期,习以为常而已。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不止这一两桩,一语不当而致狂风骤雨的情形,时常在我家上演。以上列举的两桩还都是只关乎“言”的,而关乎“行”的事例也不胜枚举。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具体的案例就此打住,无需过多描述;每每三石也是哭笑不得,他也不明白我母亲的言行为什么会如此奇特,脑洞为什么会如此清奇,所以只能在我暴怒之后,劝着我一点。


我习惯于审视和复盘,我清晰地知道我与我母亲之间的拉锯战,大致经历了下面几个阶段。

一、我点到为止;她不明所以。大概是从五票出生开始,两代人的观点和需求开始剧烈对撞,产生了很多我们双方都没有料想到的矛盾和冲突。本着友好交流的原则,我曾试图以沟通解决问题,我和我父亲的沟通虽前期磕磕绊绊,但很快双方都开始退让和迁就,达到了良好的沟通效果。但和我母亲的沟通则非常困难。我们的文化讲究恭顺、孝悌,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开始我谨慎地遣词造句,试图采用一些较为温和的方式,但有些问题是真的说不清楚。

二、我明确规则;她肆无忌惮。当我发现点到为止不可取,就不得不用了最直白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思,表明我一定要做到的事情,划定我一定要明确的界限。我没有丝毫要扫我母亲面子的意思,目的很纯粹;但她曲解为我要挑战她的长辈威权,后果很严重。于是就变成了鸡同鸭讲,我说我的,她说她的。不管最终问题有没有弄明白,无所谓的,反正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她一如既往,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三、我身体力行;她破罐破摔。因我母亲不做任何改变,我不得不严格按照自身的要求来执行,哪怕在这个过程会花费我大量的时间精力,产生更多经济上的支出,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忤逆她的意思。一件事情在没有正式开始之前,是无法看清它会导致的结果的;而当展开之后,我母亲会评估这些事情对她的影响究竟如何,当她认为现实情况和她的认识产生了冲突,给她的自身利益或需求造成了影响,则她会要求所有人应以她的标准为标准,要求所有人按照她的要求来执行。伴随着不断发生的那些琐事,我也不断地在反思,结合我父亲和他人的观点,我最终还是认为那些冲突我们一般人认为不剧烈,但在她那里就是很剧烈;那些影响我们一般人都认为不严重,但在她那里就是很严重。她一意孤行,破罐破摔,有时候连阳奉阴违的兴趣都没有。

四、我针锋相对,明目张胆;她暂避锋芒,环顾窥伺。后面的事情就稍微简单了点,所有的暧昧和保留一经打破,就变得百无禁忌,直来直往。渐渐地,量变积累成了质变。我母亲见我来真的,态度开始有所软化,我们的关系开始有所缓和。而我的目的只是希望事物能够按照一个正确的方式进行下去,并非要执着于对错,一段时间后,见她退让,我便收手。谁知进退之间,她恢复了之前的我行我素,平安无事时也制造些阻碍(可能她也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的思维模式注定了结果不尽如人意),顺带着翻翻旧账,每每在我忙碌焦灼之时,令我措手不及。几无一日顺遂之感。

五、我专横跋扈;她偃旗息鼓。面对她的固执我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则问题绝不退让。于是讲方法的沟通变成了上手段的对抗,有根弓弦在我脑中绷得紧紧地,片刻不敢松懈。或许是我母亲意识到我正当壮年,而她早已凌厉不及当初,意识到她的执拗并不能换来我的妥协,于是她沉默了,这反倒是给了我们所有人都一段难得的相对平静和安宁的时光。

六、我推心置腹,退避三舍;她虚以委蛇,趁虚而入。还是那句话,我并非要执着于对错,只要一切是沿着正确的轨迹在发展,我可以不去提那些鸡飞狗跳的疯狂和面红耳赤的争吵。在气氛比较祥和的时候,我也愿意和她回到沟通的轨道上,可是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明争不成,转为暗斗,短兵相接不成,转为含沙射影。沟通往往起始于平静,终止于怒目相向或歇斯底里。我母亲喜欢翻旧账,非常喜欢。旧账一翻,往往翻回到若干年前。她的过去,她的发展,她的婚姻,她的选择,在她眼中她的所有不如意都是他人造成,她的委屈和愤懑如此之多,大概整个世界都欠她一声道歉。明明是在谈论养育后代的问题,常常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向了她的视点,一旦进入到这个阶段,本来的话题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一点令我无比痛苦,对错且不论,首先她的过去绝对不是我的主场,不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而当我未成年之时,她对我负有养育之责。就算是育儿的理念和认识在两代人之间有巨大的差别,但时光倒退二十年,那时的人们养育年幼的子女也并不只是像喂猪一样养肥即可,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父母大多还是很关注子女的内心世界和发展前景。因此我认为,她的喋喋不休是不应该针对我的,而她在过去二十年间的不如意,最大的责任应在于她自己(当然也包括和我父亲的日常相处);同时她的疏忽大意和刚愎自用对我造成的影响,早已无法弥补回来,那些驳杂的伤痕层层叠叠,终于累积成了两代人心上永远过不去的坎。说到这里我得再提一下我父亲,我母亲经常会怨我偏向我父亲,但我和我父亲的前期沟通磕磕绊绊,但最终达到了良好的效果(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并非我偏心,而是我父亲做得已足够,我不能再强求更多。婚姻是一门互动的艺术,亲子互动也是,都同样充满了哲学的意味。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过于执着有害无益。执着于不可改变的过去而无视大有可为的现在,怎么能迎接光明灿烂的将来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点她始终不曾懂,我把这个想法掰开了揉碎了,换了若干不同的表达方式,换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她也许能共情的角度,但还是没有用。她若不能正确地认识这一点,她就不能明白为什么身边大多数人都不接受她的言行。她沉浸在她的世界中始终未曾改变,这倒也罢了,而我绝对无法接受的是,每一次不成功的沟通,都会被她解读为我们的关系回到了过去,继而她的行为模式也再次沿袭了过去。这个过程反复了数次,直到我认识到可能语言沟通真的没有用;同时我的有所顾忌,只会换来她的变本加厉。

七、我放弃治疗,强势镇压;她尝试适应,学习改变。——正如前文所说,我不赞同一味的忍耐,一忍再忍是对我自己的残忍,也是对他人的不真诚。一般二般的事情我通常不计较,但忍无可忍时我从来不忍。这也是目前我和我母亲所处的一个状态,我早已跟她明确说过原则性的问题我半步也不会退让,我无数次地重申我的态度:鉴于以往的斑斑血泪,我在处理具体事物的时候,只对事不对人,不会迁怒谁,但也不会偏向谁。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不会顾忌时空场合,也不会顾忌人际关系,若是有人试图借用外部力量来处理内部问题,我会坚决抵制。(即使语言无用,也不能诉诸暴力,所以我能做到的也就是坚决抵制而已。如今在我家里,若是没有我的准许,我母亲就连一块糖也带不进来。)

因我母亲善于断章取义、牵强附会,我早已形成她一开口我就否定、随时准备着纠偏的肌肉记忆。我就像是一个插着引线的炸药桶,一点小火星就能引爆;还像街边的打地鼠游戏,游戏机台面上分布着好多个孔,地鼠会随机从孔洞里钻出来,我手执着小木槌聚精会神地戒备着,就等着地鼠一冒头就打击。而我母亲对我的反击也有了相当深刻的肌肉记忆,每当我开口否定,她就会立刻安静下来,她知道只要我占着理,我就会毫不容情,吧啦吧啦说上一大篇,不会给她再次反击的机会。


所有这些冲突是从怎么开始,而又变得如此剧烈的呢?本来我和三石是单独在外居住的,因某些特殊原因,在孕育五票的阶段,我和三石回到了我父母家中。而后产生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在长达三年的相互忍让、协调和不得不承认的相互折磨之后,我和三石搬到了自己的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束:我和三石都多少年没吵过架了,但我和我母亲之间,直到今天,仍时不时地为一些千奇百怪的事件吵上一场。物理空间上的隔绝减少了很多产生矛盾的机会,但问题始终存在,只要两代人都还在,还要时不时地见见面,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结果呢?回顾这十来年的经历,我很欣慰地说,虽然磕磕绊绊,有时困难,有时心伤,但在我必须要坚持的事情上,没有一桩受到了来自外界的不良影响。当然这个“不良”,只是我和三石主观上认为的“不良”,也许在其他人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我一直坚信我和三石才是家庭的核心,只要我和三石认为“不良”,那么这个“不良”就不应该在我们的家里存在,更不可能放任这个“不良”,在我家扩大影响。

而什么是我必须要坚持的事呢?唯有孩子们的安危与成长。

真正的坚持就只有一句话——这也是我无数次当面跟我母亲强调的:只要涉及到我的孩子们我半步都不会让。只要我不同意,她就没有发言权和管辖权。只要涉及到他们的生活、安全、教育以及其他所有的方方面面,只要被我和三石认为是原则性的问题,都必须以我们的意志为准。谁要是想挑战这个底线,我一定会半步不让,一抗到底。

就这么一句话,我说了无数次,还说了好多年。我不得不采用了上述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条方法,才好歹让她逐渐收敛。亲子间能处成这样,真心累。可是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真不是我生来躁狂。俗话又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往前回溯,能追问的问题就太多了。她是位什么样的母亲和妻子?她是否带着幸福和希望而缔结婚约的?她拥有着怎样的价值观和家庭观?她的性格是如何形成的?她的成长是否伴随着某种幸福或牺牲?……真相早早地就已湮没在那漫长的时光,端倪早早地就已埋藏在那晦暗的过往,滴水穿石,聚沙成塔。


我曾刷到过一位网友观点,他说原生家庭幸福的人,都不会说“原生家庭”这个词,他们会说“我家”;只要听到有人聊到过去,是用“原生家庭”来开头的,那么他的成长经历大概率不会太幸福。

原生家庭是指一个人出生和成长的家庭,这个词本该是中性的。新生家庭是指夫妻二人组建的新家庭,这个家庭里不包括夫妻双方的父母和除子女外的其他。(在我的理解中,重组家庭和先生育后联姻的家庭在性质上都应该属于新生家庭的一种,就可能存在有继子女。也不知道这个理解对不对,此处不深究。)

另外,目前已有相当数量的年轻人采取未婚同居的生活方式,他们实质上也是在一个新生家庭中生活,只是暂时缺少了具有法律效力的一张结婚证而已。我和三石也是从未婚同居的状态开始的,依稀记得当时我俩扯证是为了方便办事,并没有专门看日子,也没有什么庆祝仪式。那天我们上午去扯证,下午各自回公司上班,晚上三石加班,我和好友聚了个餐——我们都觉得扯个结婚证不算什么大事。因此我对未婚同居的态度是是极为开明的,证件不过是一张纸,用不着太较真;内核永远是持续稳定和良性发展,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爱、支持和互助,这才是新生家庭真正的保鲜剂和强心针。

“原生家庭”这个词常见,经常被人在网络上拿出来讨论;“新生家庭”罕见,我常刷微博,但这个词我是没怎么看到过。也许是大数据拿捏了我,微博常常推送给我各种社会、家庭和亲子类的栏目,这些栏目中讲原生家庭的多,把这个词大喇喇放在段首大书特书的也多;讲新生家庭的少,即使讲了,大多也是公公婆婆或岳父岳母身上的爆点和槽点,远远高于夫妻二人。可是往往一个不怎么和谐的新生家庭,最终会变成他人口中的原生家庭。能够正视这一点的人,似乎不太多。

其实原生也好,新生也罢,父母亲子也好,朋友同事也罢,本质上都是人际关系。在不同的人际关系中进行交往,不同的行为模式,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和回应。从权利角度来讲,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来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他人相处。但从义务角度来看,每个人都要接受自己言行的后果,凭什么要别人背锅?任性的前提,就是自己承担任性的结果。如果能做到不让别人因他而负重前行,或者能够接受世界、社会和家庭因他的任性而产生的剧烈反弹,那这个人当然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原生家庭往新生家庭的过渡,往往伴随着一个阵痛期。这种阵痛来自于时代的快速进步和不同观念的碰撞,无数人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对自己所扮演的新角色的认同感,同时对原生家庭进行了一次满是怀念的回顾,也对未来展开了一场无尽的畅想。在被重塑的家庭观冲击之下,有些人会发现原生家庭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应该在新生家庭中被纠正的,不同代际间的冲突和矛盾由此产生。老一辈有自己的认识和执念,新生代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他们中愿意求同存异的,往往宽容、随和、善于理解和共情;而通常鸡飞狗跳的,多少则有些病态,伴随着自私、冷漠和偏执。

所以自由、任性是相对的,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话都能随便说。正如不要同全职妈妈谈收入,也不要同职场妈妈谈陪伴,她们的困境绝不是单方面因素造成的。无知而浅薄的言行无状是一种肆无忌惮的伤害,只会另他人的苦难更深、更重。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不会做就别伸手,不会说话就别说。

而选择需要代价,不是所有选择都那么简单,代价也那么轻巧;有些选择会披着沉重的外壳,它们的代价重逾千钧。正如《我不是药神》的程勇(徐峥饰),《八角笼中》的向腾辉(王宝强饰),他们都在滚滚红尘中艰难地选择,在光影斑驳的交界处孤独地游走,即使浑噩、即使庸碌,不计得失、不昧因果。痛也好,累也罢,一切都是值得的。


上周四母亲又来找我,给我们带了粉蒸肉和甜糯米饭。她同时让我处理了一个老年人的常见痛点:她在手机上签署了一个协议扣费的保险,支付宝自动扣了费;她很郁闷地来找我,要我帮她解绑银行卡。我当然得帮助她,这毫无疑问。事后我夸赞她,说她来找我是对的,就是应该这样做。今后再遇到类似的问题,不论难易、不管大小,都要毫不犹豫地来找我商量、处理。

我这位生理学上的母亲,在一些破碎的时光里,变成了家庭意义上的半大孩子。我竖起了两只大拇指,用非常夸张的肢体语言给她点赞。她笑得很是羞赧,我猜想,她可能在找哪里有地缝可以钻。


“传说中有这么一只鸟,它一生只歌唱一次,那歌声比世界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深刻里,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那歌声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它那以生命为代价的歌唱,是世间最凄美的绝唱。“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在这个世界上,逆来顺受未必不是幸福,而引吭高歌未必是哀叹。自由正如是笼中鸟冲破了枷锁,如断线风筝飘飘荡荡消失在天际,如绚烂烟花燃烧绽放、而后坠落、最终寂寞。

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的时候,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明明白白、清醒磊落。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要把棘刺扎进胸膛,义无反顾,且行且歌。我们一直在歌唱,直到再也发不出声。

心存希冀,目有繁星,追光而遇,沐光而行。



附注:

“传说中有这么一只鸟……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这是考琳·麦卡洛在《荆棘鸟》一书中,开宗明义的经典段落。

《荆棘鸟》的主题是爱和命运,它讲述了克利里家族传奇式的家族史,讲述了整整三代人的人生经历和情感历程,家族中三位女性面对命运的不断反抗和选择。它最终揭示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爱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需要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去换取的。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摘自泰戈尔的《飞鸟集》,这本诗集和《荆棘鸟》都是我初中时期的课外读物。时日太久,大多内容其实都已不记得。但行文到最后,这两段文字莫名从脑海中跳了出来,眼前就像有着一张投影幕布,那些段落白底黑字,异常清晰。

我的记忆力不太好,阅读速度偏快,阅读时经常走马观花。看了不少的书,最大的感觉就是什么都没记住。常常刚一合上书页,就已遗忘书中若干细节。忘了书名,忘了作者,忘了书中人物,忘了情由出处。但我本就不是学者,似乎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就让那些细细碎碎的知识、情感、主旨、意图融入骨血,就行了。


另注:

本文始于上周四(11月1日),成于上周五(11月2日),但在煎熬中删改了数次。正如之前所说,我不想说假话,不想说漂亮的废话,想说真话却又有太多想保留的部分。既担心言之无物,词不达意;又担心太多修饰导致我无法对自己有个交待。具体到本文,还担心捅马蜂窝。

孝顺是刻在我们中国人基因中的两个鲜红大字,但既然是两个字,那么“孝”和“顺”就有两层不同的意思。我孝与不孝?只有我父母有资格评价。至于顺还是不顺?反正我后脑上的反骨长得倒是 明晃晃的,可真遇到事了又卵又怂,大概也只敢对着亲人凶上一凶。

改成现在这样的四不像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也不知道。从来都是真相最伤人,那层神秘的面纱我不敢揭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再奇葩的人和事,都还有着我珍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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