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路,没有路灯

尽管有外婆的陪伴,有舅舅的承诺,被大人们赶到学校的我却不在母亲身边,依然不放心母亲。同寝室的姐姐看到双眼红肿的我,问我怎么了,我不敢告诉姐姐父母又吵架了,更不敢告诉姐姐母亲下等想喝农药寻死。

姐姐初三了,正是复习的关键时刻,我不想让姐姐因家里的事情而分心,只是告诉姐姐自己想吃肉而不得,心中伤心哭了一路,姐姐骂我不懂事儿。

由于惦记着母亲,害怕等一个星期再回家后见不到母亲,我度日如年,在害怕中煎熬了一个周日的晚上,又煎熬了一个周一的白天。我无心听课,无法睡觉,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准备喝农药的样子。

周一晚自习结束后,心中的魔鬼终于将我打败了,我背着姐姐,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那时,已是晚上9点钟,从学校到我们家,足足在十三四里地。

深夜的乡村,没有路灯,深秋的夜晚,没有月亮。好在,周一的晚上,天空也没有下雨。

从学校那个长长的坡道狂奔而下时,还能看到镇子里几户人家的灯光,我也没有觉得害怕!尽管只在初中上了几个月的六年级,但每周一个来回,那条从学校到家里的路,早已刻在了我的心底,就算没有灯光、没有月光,凭着我心底的希望,我相信自己一定能顺利回到家。

学校离我越来越远,小小的我的影子越来越不明显,在深秋的夜里,在乡村的小道上,连路旁的一小棵都比我显眼。我顾不了那么多,一心想飞回家,一心想立即、马上看到母亲平安的样子。

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能是心中记挂着比害怕更重要的母亲,狂奔在夜路上小小的我,突然没那么害怕了,一天一夜害怕再见不到母亲的恐惧,被实打实脚下的路所冲淡,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暂时逃离了我的脑海,只剩下“回家”这一个单纯的念头。

回家的路,必须要经过一个“恐怖地带”,那一条在儿时看来弯弯曲曲、长无尽头的道路,一面紧靠着峭壁,另一面紧依着河滩,每次白天走过那里时,我都只敢顺着峭壁走,从来不敢靠近河滩走。

因为“恐怖地带”离我们家只有一里路左右的距离,我曾在放牛的时候,从河滩上仰望过那条道路,孩童时期放牛的我,站在河滩上向上看,头发挨着屁股了,还是没能看见路面,那种体验,更加深了我对“恐怖地带”的恐惧,每次经过时,更加不敢靠着河滩的一侧行走。

从学校奔向家的我,第一次走夜路的我,本来不再害怕的我,到了“恐怖地带”的入口。前方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山风吹得峭壁发出了低沉地酣眠,树木野草在山风中自由地伸着懒腰,河水在夜空下神秘地奔流……

我一下子站在了路上,不敢往前踏一步,却又不敢回头看一眼。在前不见来人的黑暗中,在后不闻来者的山风中,村里老人们平时所讲的鬼故事一下子涌现在我的眼前。

村里的老人讲:一个妙龄少女打了一捆柴,在今晚时回家,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突然前方出现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帮少女担柴,并称可以娶少女为妻。

少女跟在帮他担柴的小伙子后面,稀里糊涂地往前走,当她发现天完全黑下来还没到家时,就问小伙子是不是走错路了,小伙子转过身来,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少女吓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那个没有五官的“鬼脸”已经成了她的丈夫。

想到这个故事,我害怕极了,比害怕见不到母亲更害怕!我想迈开大步朝前跑,可我的腿却开始发抖,我似乎被人点了死穴,站在那里动不了。

我还没来得及把鬼丈夫的样子从脑海里赶走,画皮的女鬼样子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似乎感觉到喉咙被人卡住了一样,我想呼救,却只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身边的山风似乎更大了,身旁峭壁似乎都醒了,触手可及树木野草似乎都变成了鬼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魍魉”往我身上压,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离我最远的河水是唯一让我感到安心的声音,那匀速流动的声音,让我明白这是阳间不是阴间。一只猫头鹰从我的头顶飞过,并没有发出怪叫,也并没有用它发绿的眼睛看我,更没有用它尖利的嘴啄我。

河水和猫头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想着横竖无非就是一死,死也要死在离家更近的地方。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的脚搬离了原地,走向了靠近峭壁的路边,顺手摸黑折了一根树枝。

我用树枝在自己身体的前后左右挥舞,树枝发出来的声音,削弱了山风的声音,消除了峭壁的声音,赶走了树木野草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记得哪位长辈曾告诉我:害怕的时候,就大声讲话。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我跟谁讲话呢?讲话会不会引来更多的鬼怪呢?我不敢讲话。

可是,我却拿着树枝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地唱起了歌谣!一曲唱罢,我成功地逃离了那条“恐怖地带”,当道路和河水终于处在一个水平线上时,我看到了我们村庄里的几盏孤灯,是哪户人家深夜起夜?还是我的幻觉?

在我没命地拍门声中,父母慌张地询问门外之人,听到我颤抖的声音,母亲赶紧开灯开门,颤抖着将我迎进了门,看到灯光下母亲的脸,害怕没有了、恐惧消失了,我却瘫软在地,每一根头发都在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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