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家的狗死了。养了十三年,在狗类里也称得上老寿星了。
狗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团团,京巴犬,一身洁白的皮毛像一团雪,肉呼呼呆萌萌,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地上下转动着,特别可爱。赵叔的女儿上大学后,怕父母退休寂寞,给他们老俩口特意在狗市挑选的。
团团两个月时来到赵叔家,起初赵婶不喜欢,她怕狗,第一天女儿抱回来,吓得赵婶跑到女儿屋子里不敢出来,把赵叔爷俩逗得直乐。女儿笑着哄妈妈:“老妈别怕,我爸一直想养只狗狗,你就成全他吧,我不在家,团团陪着你们玩多好。”
狗狗团团好像有点胆怯,它看赵婶总是躲着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察觉到了女主人的不待见,眼神里流露出惶恐与不安,蔫蔫地趴在地上。有时睁着大眼睛远远看着赵婶,不叫不闹,有时低眉低眼地垂着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赵叔对团团喜爱有加,每天早晨和晚上带它出去遛弯,定时喂食,定时洗澡,并开始着手训练它。
开始团团有些抵触,不愿意下水盆洗澡,不愿意去厕所大小便,有点动静就嗷嗷叫,乱咬乱叼,最让赵婶害怕的是它见人就扑,并且出去时还随便捡吃地下的东西。
赵叔对团团很有爱心和耐心,在训练它时,不急不躁也不恼,有时为了让团团学会一个小动作,要反复几十次、上百次的训练。有人说,京巴狗比其他的狗笨、智商低,但团团就很聪明,学啥都很快。几个月的调教下来,就连赵婶对它也刮目相看,喜欢的不得了,不再躲着它,走到哪都带着,就像宝贝一样。
团团特别聪明乖巧。每天早上六点左右,它会起身来到卧室,跳到床上用爪子轻轻地拍打赵婶被子,或是用脑袋拱赵叔的头,看见他们醒了,就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在地下转圈圈,小尾巴不停地晃动着,然后走到门口趴在地上,示意主人该出去遛弯了。
戴上狗链出去后,团团不再吃生人给的食物,也不捡拾地上的东西吃,不大声吼叫。每天早起遛弯,它都会习惯性地叼起垃圾袋,一溜小跑扔到一楼的垃圾口。然后跟着主人跑前跑后,高兴时还会藏猫猫,那个欢实的模样,逗得赵叔赵婶特开心,奖励小零食给它吃,还会直立作揖致谢,引得路人都停下驻足观看。
有一次,赵婶胃疼不舒服,赵叔下楼去买药。团团看着赵婶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胃难受的样子,它好像感觉到主人闹病了,跳上沙发,用小脑袋不住地蹭着赵婶的腿,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晶莹透剔的珍珠流露出柔和的目光。不一会,跑到卫生间用嘴叼着一条毛巾出来哼哼着放到赵婶的怀里,并抬起两只前爪放在赵婶的肩上,乌黑的小鼻子湿润润的快要贴近赵婶的脸颊。赵婶看到团团这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抱起了它,病也似乎好了一半。
听到赵叔上楼的脚步声,团团“嗖嗖”地跑到门口守着,它能老远分辨出家人的脚步声和汽车的引擎声。看到赵叔和男子进来,团团刚要冲陌生人吼叫,被赵叔手一指憋了回去,疑惑的大眼睛眨来眨去瞪着来人。他是赵叔的老同事,约好来家取钓鱼的渔具,碰巧赶上买药回来的赵叔,进屋寒暄几句就要走,团团急了,扑上前挡在门口,低下头用嘴叼着来人的裤脚不松口,并且闷声低吼着不让出去,吓得来人莫名其妙。
赵婶笑着说话了:“可能是你手里拿着我家的东西了,团团不放你走。” 直到赵叔接过渔具带着同事下了楼,团团才安静地回到赵婶脚边,左右摆动着毛茸茸的小尾巴,洋洋得意的样子像是对主人报功。
赵叔的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每次回家,团团都会以特殊的方式欢迎小主人,叼着拖鞋放到赵叔女儿跟前,然后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抱在一起,像袋鼠一样跳来跳去,欢迎小主人,把一家人乐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它还是特别依恋赵叔赵婶,女儿有次要带团团去北京的家,车刚开出去不远,它就不干了,两只爪子使劲挠着车门,不停地吼叫着。没办法,只好折回家,一看到老两口,团团兴奋地围着赵叔赵婶亲昵着,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女儿嫉妒地说:“看你们亲的,这倒好,我成人贩子啦 。”
每只狗狗都有一个温暖的灵魂,它的成长过程其实和人一样。
赵叔赵婶把团团当成了家里的孩子,疼它爱它,但绝不溺爱。尤其是赵叔,看不惯有的狗主人,在环境优美的公园里任其狗狗随地便溺,扬长而去;看不惯有的狗主人在公众场合 “儿子”、“闺女”的喊着狗,那种低贱的媚态让人无语;更看不起有的“大款”狗主人偷抱着名犬坐公交,看到有人被狗吓得惊慌的样子还得意的窃笑;更让赵叔气恼的还有因为狗和狗相互撕咬,狗主人竟掐起架来,两只狗没事了在一起亲昵,狗主人却还在不依不饶,引发闹剧。
在家里,团团得到了细心的喂养和照料,同时也经受着长期地调教和训练。
团团的喜怒哀乐悲恐忧会释放得酣畅淋漓,它的调皮、捣蛋和恶作剧也会发挥到极致,但赵叔不会由于他是爱犬而放任它肆无忌惮,更不会对它有特殊照顾。团团不挑食,狗食就是家里吃剩的饭菜,赵叔从不给它买狗粮,并且制止女儿网上邮寄狗粮;出去遛狗一定拴上狗链,带好小铲和报纸,及时清理狗粪;定期给团团打预防针,每年一次,防患于未然。最细心的是赵叔把团团调教得不敢在私家轿车轮胎上撒尿,为了这赵叔甚至对团团进行了体罚,好在懂事的狗狗长记性。
寒来暑往十几年,团团和主人形影不离,亲如家人。它从当年抱回家的“小朋友“”变成了"大人",渐渐的走进了“暮年”。陪伴的过程中,它也许是赵叔家生活的一部分,但赵叔一家确确实实是团团一生的全部。
十三岁的团团老了,就像人上了年纪一样,各种器官老化,功能衰退的很厉害。
尤其是近两年,团团明显的反应迟钝,吃的很少,走路缓慢。一身雪白的毛发失去了光泽,变成了干巴巴的灰白色。嘴巴里的牙齿没剩下几颗,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好像得了白内障,尾巴耷拉着,就连走路都很吃力了。赵叔为了给团团看病,抱着它走了好几家宠物医院,输液、打针、吃药,折腾了好些时日也没多大疗效。有人很不解,劝赵叔:这狗太老了,扔了吧。赵叔说:只要它还有一口气,我就会陪着它。
那些日子,团团很难熬,瘦得成了皮包骨,无法站立。拿回的药根本灌不进去,顺着团团的嘴角流出来。有时不停的抽搐,发出哀嚎声,那种可怜的样子让人揪心的难受。医生说肾衰竭,很难治好。
赵叔赵婶一直陪着它。只要有空就会抱着它,喂它牛奶和葡萄糖,边喂边和它说话:“团团啊,快点好起来,带着你出去遛弯,看你撒欢,好不好?” 团团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伸出舌头舔一下赵婶的手,把头垂在赵婶的怀里,轻轻地拱拱主人的胳膊。赵叔叫它,它会缓慢地抬起头看着赵叔,抬起前爪无力地动几下,发出微弱的哼哼声,算是答应了主人的呼唤。
女儿电话过来,赵婶伤心的带着哭腔问女儿怎么办?“妈,告诉我爸,别让团团受罪了,去兽医院让它安乐死吧。” 赵叔听了女儿的话,着手准备去了,尽管赵婶极不愿意,她说这样太残忍,但她更看不下团团每天饱受的煎熬。
团团最后的时刻到了,在宠物医院门前,它好像知道自己要去了,在赵婶的怀里不停地抽搐着,赵婶一遍遍叫着它的名字,它费力地抬起头向上舔了舔赵婶的脸,眼睛好像看不到,它在寻着赵叔,听到赵叔唤它的名字,眼角流出了泪,又无力地垂下头闭上眼睛,那种不舍和眷恋,让赵婶再也控制不住,把团团交给医生,头也不回跑出门口哭了起来。
团团走了,很安静地走了。赵叔把它葬在了离家十几里的山坡上,让团团的头冲着家的方向。这是十天前赵叔亲自选的地方,山上有树,山下有小河,阳光充足、人少清静。赵叔带着锹镐、干粮和水,一个人在山上干了整整一天,挖好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清理了四周的乱石和杂草,为团团准备下了安葬的地方。
埋好了团团,赵叔久久不忍离去,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家。
团团死后,赵叔再没养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