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时局像是色彩凌乱变幻不定的后期印象派图画,“《中国建筑史》要由中国人来写”为这句话,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内乱外患的紧迫中日夜兼程将华北、中原地区踏遍,寻找遗落在祖国山川河谷中的建筑瑰宝。而古建之逝不过一念之间,屡经迂折,繁花摇落成空,依旧有数不清的建筑雕像与我们永别,只存活于梁先生笔下的画稿之中。
古人随心,对建筑从不刻意,也未尝挽留,虽“物比人长久”仍继而有极之时,人之有逝,物亦必亡,万物皆虚,万事皆允。时之雕像如梁先生言『此最古而重要之艺术,向为国人所忽略。考之古籍,鲜有提及;画谱画录中偶或述其事而未得其详。』若无此拓荒行,国之建筑、雕像当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唯从他国追寻,当古建最后的印象存封于他的笔下,他的生命亦极快地凋零,然风虽大,只飘过他的身体,并未吹散他的灵魂。
此后动荡数十年,那些沧海遗珠的照片依旧完好,封存在旧照中的记忆,守护的不仅是雕像的命运,亦是整个民族的命运,这是个人的高贵,亦是民族的高贵,不知其仰佛之时,所见为佛像本身,还是匠人融入的骨血,抑或是历史长河中无数生命的叹息。
生于无义,才容各赋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译造法,编筑史,摄影像,他在爱之狂喜中与山河永寂,若日月未绝,昔犹可寻。 看佛看僧看众生,若见己身,当真正靠近自己时,就明白那些融入生命中的,不是碑帖,不是佛像,不是飞虹塔,不是双林寺,抑或达连僧、梁思成,而是走向他们和他们道别时留下的脚印,是这样的经历,而非称谓。
亦知追寻其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其本身的长短,而是其存在本身,这种馈赠,不该因为美好最终的消失而被否定,而应感受它曾经存在的美,以及这种美当中存在的文化。
『建塔僧达连,襄陵柴村里人,少出家为僧,以嘉靖六年建塔落成之,起于正德十年也。』寥寥几字的塔前碑帖,丝毫无意将建塔僧丰伟事迹娓娓道来的意向,就像剧终后沉默的僧人,目送一个时代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