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大火
【第十二章】宁为玉碎
时间飞快,转眼又是一个秋。
这天傍晚,林清风放了学回到家中,虎子在门口接过黑蛋来牵着,见虎子一幅蔫头耷脑的样子,便问:“这是怎么了?”虎子看看清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叹气。
“我说,到底怎么了这是?”
“唉,香草她不想嫁人!”
“为啥?”
“为啥?”虎子瞪了一眼清风,“为啥你还不明白吗?”
“我?”清风指指自己,笑道:“我哪知道为啥?”
“你就知道你的玉兰!”虎子气咻咻的牵驴走了。
走进院子就看到王大娘同母亲说着话儿,大意是要石氏去劝劝香草。清风正要打招呼,王大娘看了清风一眼,急匆匆的走了。
“怎么了?娘?”
“唉,这不是有人给香草提了门亲么。那头正好也有个闺女,与香草差不多大,两家想换个亲,把香草嫁给那家的哥哥,让虎子娶那家的妹妹,多好的一桩喜事!偏偏香草不乐意。”
“不乐意就算了,一辈子嫁个看不中的多别扭!”
“说什么话!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石氏忙去了后院。
清风走向南屋,却见玉兰早就站在门前了。
玉兰长高了不少,小脸也圆长起来,浓黑的头发编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一身天蓝的袄裙映出清秀的身姿。
“你知道香草为什么不嫁么?”玉兰摆弄着辫稍问。
“不知道,你知道?”
“当然。”
“为什么?”
“为你!”玉兰微笑起来,一笑眼睛依然好看的弯着,不过,眼神不再是儿时的懵懂,而是清澈如水,又隐着神秘。清风最喜欢这双眼睛。
“我?不会吧,”清风摇着头。
“你知道的,她一直喜欢你。”
“可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她!”两人相望,玉兰忙低了头,羞涩起来,这种的羞涩已不是儿时的害羞,是少女的娇羞了。
现在的玉兰,站在清风面前,宛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玉兰,秋后,我就毕业了,一毕业我就娶你!”羞得玉兰扭身进了屋里。
玉兰从柜子里翻出一双鞋来,羞羞的递给清风:“给你做的,可别笑我!”
清风一阵惊喜,忙脱了鞋来试穿。
玉兰看着,不住的问:怎样?怎样?
清风倒在床上,皱着眉头,叫到:“哎呦!哎呦!挤脚的厉害!”
玉兰慌忙俯下身,紧张到:“是吗?是吗?快脱下来!”伸手正要去脱,手被清风捉住,笑道:“骗你的!媳妇儿,这鞋正正好好的。”
被他这么一闹,玉兰气恼的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握的更紧,他俯下身,对上她乌亮的眼睛,轻声道:“你做的,真的很好很合适。”
“我连做了三双,才做好了这双,还要被你耍笑!那么绣的这条手绢就别给你看了吧。”
原来玉兰手里还捏了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手绢,本来想给他个惊喜的。
“我当然要了。”清风咯吱着玉兰,玉兰怕的忙松了手,她呀最怕他这一手了。
清风打开,是块麻灰的手绢,上面绣了:微风抚绿柳,一轮红日升,碧荷粉莲下,鸳鸯正相卧。
“玉兰,我太高兴了!”清风跃起来,看着这个情窦初开的依人儿,激动不已。
他拉起她,道:“跟我来。”
不管玉兰怎样的惊异,拉了她跑出去。他俩来到小亭边,在台子上坐下来。虽然不是月圆之夜,但天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云彩,月朗星稀。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她小猫一样安静的依偎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感到离不开他,他早已从她的眼睛里住进她的心里,他是她最亲的人。
想到自己生若浮萍,如今心有了可停靠的港湾,玉兰抬起头,望着那盘未满的秋月,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没有什么‘但愿’,只有永远!”清风搂紧她,在她额头亲吻到。她更羞涩,挣扎着,他环住她,笑道:“你刚来林家,坐在轿子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挣扎。”
她顿住,抬头望着他,他的目光柔的如映在水中的明月,趁她发愣,他坏坏一笑,猛然的吻上她的唇——她那小小的淡粉的唇,让他想了好久了。
玉兰惊恐起来,嘴里‘呜呜’的叫着,心突突的跳的厉害,要不是夜色,她的脸肯定成了两块红布!他感觉到她的脸热了起来,更加深深地吻住她,直到她推他胸膛的手软了下了。清风一惊,忙放开了她,她几乎窒息,忙急着大口的喘息,被呛得咳了起来。清风帮她捶着背,笑道:“小笨蛋,你不会吸气啊。”
“拿什么吸啊!?”边咳边白了他一眼。
“用鼻子啊,笨蛋!”
“你倒是很精通啊。”玉兰揶揄道。
“想了你这么多年,当然精通了。”他坏笑着,又要来吻她,被她猛地推开,跑开了。
“哎,你慢着,小心脚下!”清风看着那如若惊鹿的身影,笑喊道。他抚上自己的唇,满唇尽是又柔又软的芬芳。这才发觉自己胸口起伏着,心跳的厉害,这个小人儿,不仅住进了他的心里,还融进了他的血里。
这天,清风和玉兰正在房里,清风正在看《红楼梦》,念了林黛玉的一首《咏白海棠》给玉兰听: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抉,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这个寄人篱下的薄命女子,写的一手好诗呢!那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真是美妙!”玉兰手里摇着纺机,嗡嗡的声音听着就感到慈爱,这几年不觉间,她也像奶奶当年,手一高一低之间,定杆上缠绕的棉线利落而均匀。
林诚业在院子里叫到:“清风,你来一下。”
“哎!”清风应着,放下书,跑了出去。见了林诚业,问:“爹,有事?”
林诚业向南屋看了看,对儿子说:“走,进屋说。”
“什么事要进屋说?”清风嘟囔着,跟着进了北屋,石氏也正坐在那儿等着。
林诚业坐定,道:“清风,你都二十了,也老大不小了,玉兰还小,你就先娶了香草吧。”
“什么?”清风瞪起了眼睛。
“是啊,我问过了,香草不愿嫁人就是因为喜欢你,她说非你不嫁,也不介意做小的。”石氏道:“我和你爹商量着,反正玉兰还小,不如就娶了香草吧,赶紧生个一男半女的。”
“至于玉兰,我们也知道你喜爱的不行,别看她小,她为正。”林诚业也说道。
还没等清风张嘴,石氏又道:“香草咱们也知道,是个勤快的孩子,人长得也好,你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我不!”清风一口回绝,“我对香草只有兄妹之情。”
“有兄妹之情还不行吗?我和你娘那时候都不认得。”
“反正我不娶香草!”清风非常坚决!
“臭小子!你也清楚咱们家,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赶紧给林家开枝散叶吗!”林诚业拍着桌子道。
清风无语,扭头就走。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念了几天书,给我念傻了?”林诚业追出门大骂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清风也吼道。
“什么?你这个兔崽子!你说什么!?”
玉兰听到了,忙撂下手中的活儿,走出门去。这时,王大娘和香草也闻声而来。
“东家,怎么了,这是!”王大娘问。
清风气呼呼的不理她。
林诚业被石氏拉住,也气呼呼的,他指着清风道:“这个家,我说了算!”
香草拉着清风的胳膊,关切的问:“怎么了?”
清风一把抓住香草的肩,又急又怒道:“香草啊香草,我一直一直拿你当我的妹妹,你明白吗?外边比我好的人多的是!不要说什么非我不嫁,行么?”
见清风这么的气怒,香草的泪扑唰唰的下来,悲伤道:“是啊,我明白!草就是草,再怎么香也是草!我怎么能配的上你?”她扭头指向玉兰,道:“她是大户家里出来的小姐,她那样都好,所以,我为你做什么你也看不到!”
玉兰听着,咬着唇,手扶住门框,指甲仿佛要嵌到里面去。
“不是啊,香草,感情是两情相悦,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清风放了手,解释道。
“可是,一厢情愿怎么了!?”香草流着泪道:“我为你什么都愿意去做,让我跟着你,那怕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清风啊,我家香草对你可真真的是一片真心那!”王大娘也拭着眼睛道。
“香草啊,我的心里只有玉兰,你怎么不明白呢!”清风冷了脸。
“我不会和她争,我只想跟着你,我伺候你们俩不行吗?”
“玉兰她还小,还不能为你生孩子!”林诚业也急道。
石氏想了想,她走过去,拉过玉兰来,道:“这样吧,让玉兰说说吧,她是个识大体的闺女,我拿她当我亲生的一般。”
“娘!”清风喊到。
林诚业也看向玉兰,道:“是啊,玉兰,你来说,是不是该以林家的传宗接代为重那,你看你是正室,娶香草为小,咋样?”
“爹,别逼她!”清风红了眼,吼着,护在玉兰身前。“我绝不娶香草,我只要玉兰一个!”
香草听了,伏在她娘的肩上,再次的泪如雨下,石氏向前安慰她。
玉兰的心像被人捅了一下,心是抖得,人是僵的,腿是软的,她忽然的就闪过了刚刚自己说过林黛玉的话:寄人篱下!但她的眼神是倔强的——我不是林黛玉,她对自己说。
玉兰平静了一下,道:“那我就说说吧。”一句话,众人都看向她。
“如果清风从心里真正愿娶香草,我玉兰也不做什么正房,”她一顿,这个意外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惊讶。
“玉兰!”清风不相信的看着她,摇着头。
“我会!离、开、林、家!”玉兰立在那里,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众人都愣了。
“如果清风不喜欢香草,我们也不缺个伺候的丫头!至于孩子,我是她妻子,自然是我为他生!”
“白玉兰!”香草上前,俯视着、怒视着玉兰,道:“你太自私了,竟然不为林家着想!”
玉兰轻蔑一笑,道:“我喜欢清风,但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我这个大小姐与你的区别!这就是爹为什么花重金也要娶大户人家女人的原因!”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还是连玉兰都不知道那个深藏着的自己?!她傲然而立,句句掷地有声,丝毫不畏惧的气场让林诚业也暗暗佩服。是的,如麻瞎子所说,这个女子眉间藏着不同。
“玉兰!”清风激动不已,不顾众人在前,一下子抱起了玉兰。
香草扭头大哭着跑开了,王大娘忙追了上去。林诚业指指清风,道:“臭小子,以后再给你算账!”语气上,火气已下去了。
清风兴奋的嘲林诚业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林诚业直摇头。
石氏觉得对不住王长喜一家子,忙说:“我怎么也的去看看,这大半夜的要是跑丢了人,可怎么好。”边说边走去后院了。
清风拉了玉兰回屋,一进门,便抱住她,直直的看着玉兰的眼睛,看的玉兰害羞起来。
“媳妇儿,你太厉害了,我听着都佩服你了!”
“爹娘怕是不高兴了吧。”玉兰轻声道。
“我不管,我只要你。”他搂紧她。
“怕是落个不顾林家传宗接代的骂名了。”玉兰苦笑道。
“我也不管,我只等你为我传宗接代。”清风附在她耳边说。
玉兰又羞又气,推开他,见他笑的没个正经,便正色道:“你也去后院瞧一瞧,万一出个什么事,爹娘也觉得不好。”
“是了,我去看一眼。”清风推门去了。玉兰坐下来,叹了口气,心底生出一丝的忧伤来。
不一会儿,清风来了,说:“香草不见了,王大娘没追上她,我们出去找找,你先睡吧。”玉兰拿了斗篷,给他披上,看他匆匆去了。
北屋里。
石氏道:“想不到这个玉兰丫头,平日里安静听话,今天确实这样的伶牙俐齿,我都打心里服她了。”
林诚业轻轻一笑,道:“这就叫大家风范!真是小户人家没得比的。”
“那清风娶香草的事?”
“随了清风吧。”
王长喜、虎子和清风三人分头去找,天快亮的时候,三人陆续回来了,都疲惫不堪的耷拉着脑袋——香草没找到。林诚业急的团团转,石氏安慰着哭泣的王大娘。清风不知如何是好,虎子看他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玉兰做了早饭端了上来,没人动筷子。
王长喜叹道:“东家,这个倔丫头让你操心了,真是的…”
林诚业忙说:“都是清风太不懂事了,你别怪他,唉!”
清风也道:“我该好好劝她。”
王长喜道:“什么也别说了,我是个粗人也看的明白,清风和玉兰正是好好的一对儿,是香草自己想不开,非得掺和进来。唉!女儿大了,由不得了。”
玉兰说:“我看大家先吃饭,吃了饭再去找!”
林诚业也说:“是啊,是啊,赶紧吃饭,找人要紧!今天停工一天,待会儿他们来了,叫他们都去找。”
王长喜感动不已。
男人们忙吃了饭,又去寻了,王大娘却吃不下。玉兰对石氏说:“娘,你去吃饭,我扶王大娘去歇一歇吧。”石氏点点头,她和林诚业一宿没睡好。
这一天,没找到香草,林家上下都沉浸在不安里。
第二天的一大早,有人砸门,林清风披衣开门,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黑高个,穿了件对襟的黑布褂子,腰间扎着带子,身后有匹马,马上坐的正是香草。
香草想变了一个人一样,木呆呆的坐着,两眼无神。
清风不知是她被气成这样,还是遇到了什么。
林诚业也披了衣服和石氏一起走过来。
那汉子见了林诚业拱手道:“请问是林爷吗?这位姑娘可是你家的人?”
林诚业忙说:“是,是!”
石氏和清风已扶了香草下来,石氏把香草扶回了后院去。
那汉子道:“她遇了坏人了,多亏我们少当家的。”
“原来这样,壮士快请进来!”
汉子又抱拳道:“不了,林爷,我送到便回!”
林诚业也抱拳道:“谢谢你家少当家的!”
“告辞!”汉子说罢,上了马,调转马头,飞奔而去了。
“爹,你认识他们少当家的?”
林诚业一愣,道:“不认识,怎么可能?咱不客气客气。”说着,转身回了房。
后院里。
“香草!?”王大娘叫着。
“香草!”虎子也叫着。
“怎么了,你?”王长喜急道。
香草整个人傻了一样,呆呆的,眼睛也无神的呆呆的发着愣。
林诚业叫虎子去请方志远大夫,虎子回来了,丧气的说方大夫被人请走了。
香草昏睡了一整天,又发烧起来,没人知道这一天两夜她去了哪儿,出了什么事。不过香草总算没丢,这让林诚业和石氏放心下来。
玉兰象往常一样,走进后院的作坊,除了王长喜,都在干着活儿。花旦在玉兰身边也蹭来蹭去。玉兰冲上茶,把茶壶放进暖套里保着温。
吕千秋走出了,低声问道:“玉兰,你没事吧。香草的事我们听说了,我觉得你做的对。”
吕千秋没有说的是,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的个性、做事他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玉兰平静的笑道:“人总是自私的。”
千秋一笑:“为情谁都自私。”
老孟走过来道:“顺其自然吧。”
玉兰点着头。有人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他时时能站在身边支持你,就足够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懂得顺其自然?能愿意顺其自然?能甘心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