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也是我的生日。今天,外公走了。
外公走得很突然,六点的时候我和妈妈视频,问到“外公今天怎么样?”妈妈说:“还是那样呗,下午我和奶奶去看了他,然后走路回家的,今天奶奶叫他,他好像好有点反应。”那么,外公一定是好好的,今天会是一个平静的、心安的生日。
8点的时候,我哄睡了小宝,准备换换衣服出门跑步,看到有妈妈的未接来电。回过去,没有人接。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我想着,继续准备出门,这时候妹妹微信邀我语音,我一打开,她劈头说:“姐姐你知道了吗??”我嘴里说着“什么”,心里有种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裂开的感觉,预感涌上我来,喉咙有点发紧。妹妹急切又迟疑地问:“姑妈没跟你讲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妹妹不会有什么其他事跟我讲,妈妈刚才打了两个电话给我……可是,怎么会呢?外公6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是“那样呗”,没关系,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
“姐姐,爷爷去世了。”
啊。
公公,还是没能撑下来呢。我们本来都以为,已经挺过来了,对不对?已经挺过来两次了,这一次应该也可以的,对不对?果然还是不行吗?太辛苦了……对吧?
给妈妈打了电话,还好,她一直在病榻前服侍,清楚外公的状况,早已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外婆早早就走了,现在妈妈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了,好想回家去抱着她,请她不要害怕,还有我呢,还有小宝贝。
继续给妹妹回电话,她在电话里呜呜哭,说以为今天只是最平常的一天,说她跟每天一样忙完了烦躁的工作,回家的路上偷偷买炸鸡吃,然后接到了外公去世的消息。人生真像一场梦啊,结束得这么平静,难怪有人说要大办葬礼,走得风风光光,要孝子贤孙齐齐跪着,放声嚎哭,因为生命的结束其实是这么仓促,几十年的光阴一下子陷于沉寂,再不折腾出一些动静来,简直平淡得让人怀疑,这一切到底有没有什么意义。
外公享年93岁,在去年底心梗发病前,一直是个长寿又享福的老人家。从07年开始住到我家,父母亲都很孝顺,知道外公讲究吃的,最爱新鲜鱼虾,便天天买回来,红烧或清蒸,倒一杯黄酒,翁婿二人小酌。去年,家里出了好多事情,我也有了小宝,父母亲无法再一直赡养外公,便约定姐弟三人一家两个月照顾老人。没想到年底轮到小舅时,小儿子狠心把他送去养老院,外公此时已经有老年痴呆的症状,发现被送走大受打击,躁郁症发作,半夜发怒穿着单衣暴走了一晚上,肺部感染引发了心梗,自此元气大伤,日渐衰弱,生活再也无法自理。春节前再一次病危,抢救下来后吞咽功能退化,无奈之下插了胃管,靠一根根管子维生。春节带小宝回家看望外公,摸摸他的平头,他的眼球上好像有一层薄薄的白膜,瞳孔是枯黄色的,来回颤动着想要看到点什么,可是终究看不到。护工把食物打进胃管,外公痛苦地喘息,脸拧成了一堆褶皱……也许应该帮外公庆幸,这种无感的、只剩下痛苦的漫长折磨终于结束了?
真的是很矛盾。
小时候那些好日子的回忆依然很鲜活。外婆爱种花,家里前院里好大一棵白兰花,香的很,花坛里有万年青,微型小假山边上的是海棠,把一截儿掰下来种起来能长出一棵新的。边上放了睡莲的大缸,缸上画了龙,厅里有时是米兰,有时是菊花,后院花坛里种了南天竹,种了月季花。我和妹妹曾经找出一个小花盆,挖了土,把吃过的葡萄籽儿埋进去,种出了细细长长的藤。冬天跟着外公外婆去向阳桥下面吃羊肉,过年时爸妈和舅舅们打通宵麻将,小孩子们在床上嬉闹,吃零食、看电视,哈哈笑着以为好日子会永远过下去,就好像能有无尽的夏日。
早春天还是有点冷,外公,愿您安息,愿您早登极乐,在那里和外婆团聚,继续做一个快乐的老人家。我们会一直想着您,记着那些一起有过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