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5年的十二月底,小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易会。每年的交易会都会有很多来自外地的商人,他们会带来很多人们平时买不到的商品,而且价格便宜,因而吸引了很多人前来采购。
这一天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使得寒意越来越浓。人们都换上了厚厚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尽管路面是湿湿的,但丝毫不影响人们逛街的热情。我也和小伙伴一起加入其中。
走进临时搭建的商铺,各种吆喝声震耳欲聋,劣质的音响播放着七八十年代的情歌,烧焦的菜油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人们摩肩接踵,置身其中,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街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要钱的人,有的是生理上的残疾,或蹲或坐在地上,面前放个盆等待人们的施舍;有的是找不到路回家的青年,他们大多低着头跪在地上,乞求填饱肚子的钱;有的是辍学的少年……
这条街有一个十字路口,只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不时传来拍掌和击鼓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马戏表演,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杂技表演,确切地说那是儿童杂技表演。一个十岁光景的小男孩躺在地上,用手和腹部撑着一个比他的身子还长了两倍有余的铁梯子,梯子显得有些摇晃。男孩咬着嘴唇,额头上满是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显得很艰难。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钻来钻去。她娴熟地做着一连串的动作,时而倒挂金钩,时而金鸡独立,赢得观众的一片喝彩。可是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若不是那两条跳动的羊角小辫,和那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人们或许会忘记她只是一个孩子的事实。
突然人群中钻出一个拿冰糖葫芦的小孩,使得小女孩每做完一个动作就看向那串冰糖葫芦,并不时地舔一舔干裂的嘴唇。
这时,小女孩的举动被不远处的中年妇女发现了。这个女人戴着过时的帽子,头上还缠着一块方格头巾,她身上泛黄的红外套映着灰灰的脸色,难掩的沧桑之感,可眼神却很是犀利,此时正瞪着小女孩,像是在警示。小女孩怯怯地望望她然后钻到梯子的另一边,用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摆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又钻过来,望了望冰糖葫芦后才一步一步往梯子的最高点爬去。站在梯子顶端时,她居然还转过头来看。女人的眼神像一把有毒的利剑,一刻也不离开小女孩,小女孩只得无奈地从梯子的另一边爬下来,最后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冰糖葫芦不动了。她把拇指放在嘴里吮吸,眼神里充满渴求。
人们热烈地拍着手掌,有的人高声喝彩,然而,我的手却怎么也合不上,某种沉重撞击着心灵。
年幼的我尚且不会去思考他们是什么人,来自何方,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觉得可怜那两个孩子。他们应该生活在有糖果、有玩具、有小伙伴,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邪恶的世界里,而不应该小小年纪就成为小丑,用生命搏取微薄的施舍,本该是承欢膝下的年纪,却染上了不该他们承受的风霜。那么小的年纪,他们或许都还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将要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顺从。他们如此娴熟的杂技动作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练成的,可想而知,他们的童年生活是多么残酷!
然而,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就算我同情又能改变什么?
天空愈发阴沉,雨滴似乎越来越大,人群渐渐稀疏。出口处,各色的花伞组成一条长长的河……寒冷驱使我离开。一路上泥水溅脏了我的鞋。我只想快点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