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读尼采,一边读一边随手记一些感想,回头再看,挺幼嫩和阴郁的,但却是当时内心真实的记录,现在原封不动,编个小集子,留作纪念。
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对于什么都采取容忍的态度。后来,他进入了一个党派。再后来,党派内部出现了分裂,左派的观点他表示理解,右派的观点他也表示理解。第一次,右派战胜了左派,将左派的骨干杀死,他幸免,留在了右派中;第二次,左派卷土重来,战胜了右派,将右派的骨干杀死,他幸免,随着资历的不断提高,他被推为左派的骨干;第三次,右派杀回来,他想逃跑,当看到左派一双双眼睛的时候,他胆怯了,腿软了,最后他被推上了断头台,不同的是,这次被杀的只有他一个人;若干年后,左派再次获得胜利,他被追封成了英雄,成了旗帜。
一个受虐狂,用钉子扎自己,用头撞墙,人们无动于衷,最后,他一个人像狗一样死去;另一个受虐狂,用最严厉的道德约束自己,并让虚弱的人喝他的血,人们热泪盈眶,最后,他作为英雄和拯救者被写进了历史。
在中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人的贞操高于了生命,后来,一个叫朱熹的大儒为了迎合这个潮流,逼迫自己的妹妹守寡,从此,统治者们看到了儒家更广泛的利用价值。
很显然,有些人喜欢一种叫超越性的东西,别人没有做到的,自己做到了,那是何等的“有价值”,但后来,当人们发现这样的超越让自己异常不舒服的时候,大体有三条路好走,第一,继续做苦行僧,将不舒服归罪于自己的恶;第二,给超越立碑,给自己放纵,既然自己做不到,为什么舍不得赞美呢?第三,给超越掘墓,否定一种超越,完成另一次超越。这样看来,道德和反道德本质上是一致的。
人们有时候是很喜欢“误解”的。误解可以使和自己智力相当的对手变得一文不值,而使自己在这种误解中变得智慧甚至变得高大,请不要消除这样的误解,否则那些文人墨客如何能获得那一点点的优越感,否则那些政客们靠什么来打压自己的对手;误解可以给两个世界的人刷上润滑剂,有了这样的润滑剂,人们并可以如胶似漆了,看,我们的目标是如此的一致,我们的道路是如此的吻合,原来,我们本来就共同拥有着同一个世界,请不要澄清这样的误解,否则,很多将死的人觉得一生是如此的荒谬,否则,很多还生活着人觉得如此地孤独;当然,还有一种是“被误解”,它或者给弱小的生命以所谓“战斗”的精神,或者给弱小的生命以“哭泣”的借口。而所有这些都是在想象中进行,在想象的结论中指导行为的。
人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有发情期,但和那些一般只在春天发情的动物不同,人随时都可能发情。发情的人,时而快乐,时而悲伤,时而激昂,时而沉默,或是强奸别人,或是自慰。没有了这些,人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消耗自己的生命了。
请不要拒绝痛苦,没有了痛苦的感知,人们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而痛苦和快乐这一对感受组装起来的精神鸦片,只要抽上一口,就会让需要不停活动的大脑不能自拔。
同情据说是一种好的品德,面对一个哭泣的孩子,人们的同情慢慢溢出,全身充满了温暖,面庞也变得慈祥,这一刻,感性和理性得到了融合,阳光普照大地。下一步就是施舍了,施舍让人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是如此的富有,或者让人突然间发现在一个万能的上帝面前,我们和孩子都是这样的脆弱。请不要觉得脆弱是一个不好的词汇,要知道,当人们认识到脆弱作为人类的一种本质的状态的时候,人们可能会变得异常的坚强和团结。但问题也随之而出,为什么我们学会了坚强,你还在不停哭泣呢?原来你本不该获得这份同情,原来痛苦是你自找的,原来你只想通过被施舍而一劳永逸。于是,同情完成了人们不得不自私的完美轮回。
孝看起来是一种道德要求,但在现实操作中,似乎是一种最基本的交换关系。在这里,付出者或者从自身,或者从他人那里得到回报。但,这个的付出和回报是如此的低效率,消耗了旺盛的生命,换来的却是近乎原始的镇定剂或兴奋剂。忠相对于孝而言,显得更加的肮脏和无聊。
朱元璋说,为了让自己更加舒服,必须解除曾经战友的兵权。在那场鸿门宴上,他是用嘴劝的,还是用武力逼的呢?讲到道德者推崇前者,将政治者推测后者,统治者说前者,做后者。
请对那些软弱的人讲道德吧,因为,除了道德,他们再也没有武器去和那些强大的人对抗了。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它的时候,它也会让本就单薄的灵魂慢慢腐烂。
请不要说别人伤害了你的自尊,你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你的,现在只是别人又把它们拿回去了而已。看那头顶的太阳,它是施舍者,它是伤害者,只因为它从来总是燃烧自己。
你本来走在自己的生命的路上,可路边的诱惑太多,以至于你想当英雄,以至于你想让自己盛开得比其他的花都娇艳,那好吧,不过,你必须忍受脚下和身边更多的散发着恶臭的肥料。否则,你的委屈和抱怨就只能证明你的贪婪而已。
有人喜欢当别人的老师,但他又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个没有修养甚至是莽撞的人。
一旦和别人的想法和行为有冲突,人们总是倾向于自己是正确的,而这样的正确性又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优于别人的。这样的正确倾向和优于别人的倾向,有时候在人性中又是互为因果的。
很显然,讽刺是一种表达自己反对意见的较好的办法,这样的反对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它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面带微笑地说,你们这些无知的、可怜的人啊,你们的想法和行为是多么的落后,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这样一来,不仅达到了否定别人肯定自己的目的,还获得了攻击的快感,以及虚荣心的满足。
当然,讽刺在有些人看来,只是一种文字游戏,而在另外一些人那里却变成了表演的手段。通过这样的表演,他们和被讽刺的对立面划清了界限,他在通过这样的表演告诉别人,他是足够高尚和足够智慧的。不过后来,事情越来越模糊了,好像他本来就是那样的高贵,于是,大家都在讽刺,思想和行动还是在不断地恶化。也许是这样的,一旦讽刺流行,所有的责任都会被抛弃,人们很从容地扮演着讽刺者和被讽刺者两个看似对立的角色。
和嘲笑他人不同的幽默是嘲笑自己,但有些人在嘲笑自己的时候搞得如此地轰轰烈烈,这样的幽默总是找不到切当的力度,一会他让自己在别人面前丑陋不堪,一会他又让别人在自己面前无地自容。原来,他一直在心里说,其实你们比我更卑猥。
当道德的合理性被质疑的时候,健康这个有着所谓“科学”依据的体系开始慢慢占领了道德的领域。当一个男人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我们首先想到的不是道德不道德的问题,而是健康不健康的问题。当健康问题从肉体转向大脑的时候,人作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又一次被绑架了。
当人们对一件事情越了解的时候,人们越觉得对这件事越无知,比如对我们本身。当人们对一件事情一知半解的时候,人们越觉得自己了解了事情的全部,比如对别人。要知道这是一个感觉上的错误。事实上,我们最了解的是自己,对于别人我们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同样,别人也是这样。所以,不必要埋怨没有人懂自己,因为你没有想也从来不能够懂别人;所以,不必要埋怨被别人抛弃,因为人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拥有过彼此。
两个“表演者”的谈话很容易出现冲突,这样的冲突可能源于彼此都没有获得表演的机会,两个“观看者”的谈话很容易出现冷场,因为他们彼此都想把表演的机会留给对方。如果恰巧是一个表演者和一个观看者,那就谈笑风生了。
舞台上好的表演的必要条件是观众给予关注的目光,不过人们似乎更愿意将这份关注留给自己,所以成功的表演一定要“真诚”地对观众说,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你们服务的,你们赞同,那我们是对的,你们反对甚至是不理解,那我们是错的。如果表演者觉得这样做不舒服甚至厌恶,那干脆就不要表演了。
有很多联系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比如:女人浑圆的屁股代表了能多生孩子(性感);男人宽大的肩膀代表了安全(可靠);细长的脖子代表了骄傲(高贵);粗大的手代表了辛劳(低贱)。然后,很多事情又在这样的联系的基础之上进一步相互联系。
一个“疯子”的世界也许比一个“正常人”的世界更加的丰富和强烈,所以,一个“残忍”的人也许比一个“温和”的人更加体验得到什么是温暖,更加懂得什么是爱。如果是这样,那关于好与坏、爱与恨,我们拿什么作为资本去教导他们呢?
有一种东西被称之为“过激”,即某人的言语或者行动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和承受范围。一个在草地上玩耍的小孩随时都可能结束几只无辜蚂蚁的性命,所以,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小心地行事,却被称作过激了。
手术是剖开肌肤,将有危害的组织去除,然后再将肌肤缝合。但,有时候人们只是将肌肤剖开,往里面看了两眼就再次缝合了起来。
爱,这个人类古老的情感,被一代又一代失落的文人粉饰之后,变得如此的迷人。虽然我们知道它只是一大块到处是窟窿的石头,但却还是迷恋着它的阴晴圆缺。
在幸福中爱是具体的、无奇的,在不幸中爱反而是缥缈的、跌宕的。所以那些要找寻爱的年轻人,何以要去向不幸者学习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头脑就开始变得对称。有有就有无,有左就有右。进而,人们开始有了对、错的观念,人们眼中的事物有了好、坏的区别。以这种对称为基础,人们竟然创造了一个庞大的体系,人们在这个创造过程中似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变得越来越清晰,进而,有一天,人们都开始大声的说,这个体系是人所以区别于动物的原因。很显然,在动物眼中,规定是非善恶是一项都么复杂的工程啊。
在这个基础上,人还是不安分的。仅仅区别于动物开始抑制不了这样的不安分了,于是,有些更加“智慧”的人说,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左右原本没有区别,这只是人的固执;是非对错也没有绝对的标准。如此这般,一个叫“辩证”新体系诞生了,在这个体系中人开始变得超然,变得安详,甚至有点接近“上帝”、“上天”了,看看人变得多么的神气。
不管怎么样,那些人在探索着人的全部意义,这样的探索是如此的刺激,如此的自由,如此的有尊严,但对后人却是不负责任的。须知,创造一个体系和维护一个体系是多么的不同,后者让人活得空虚而世故,活得软弱而烦闷,就连动物的那点冲动都没有勇气释放。不仅是这样,竟然还有人主动放弃尊严,甘心做奴隶,竟然那些奴隶还要求别人也做奴隶。
所以,人们变得猥琐而可怜了。我们看世界的时候,我们首先要回答的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们心生想法时,我们首先要回答的是,这是好的是坏的,这是善的还是恶的。仿佛这样的审查成了人的实质,人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审查机制。看看,人多么的荒唐阿,竟然活的比动物都不自在了。
当然也有意志强大的人,比如:老子就是对的,你们不要放屁;老子就是错的,你能拿老子怎么样。这样的人多少还算得上有几份人样,他们不是奴隶的领导者就是奴隶的镇压对象。
如果有一天对称不再存在,在对和错、真与假、善于恶之间还存在一个空间,在这里不是像“神”一样或调和或统一了“对立”,而是存在着个人的真实体验,也许,人们会重新获得各自的尊严。
在公众场合讲话的人,面对的是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力量,这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身不由己了。所以,不管他的言语是我们赞同的还是反对的,我们都要保持相对的冷静,要切忌,我们不能从这样的言语中来断定他是我们的朋友或者敌人。
一对一的私下交谈有时候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密,但很多时候,这样的亲密比不上公众场合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抛去的一个媚眼。
有一种自由,是卑劣者的自由,它试图通过不断地流氓式的集聚和嚎叫来不劳而获。他们的逻辑很简单:你们有的,必须分我们一半,如果不给我们那一半,我们就只能毁灭它。那些乐观主义者或者悲观主义者,必须明白,自由是勤劳者自己给自己的赏赐。
要知道,自由是“价格”高昂的药,它调节着冲动和理智的平衡,而很多人买得起大把药的人在炫耀自己的“财富”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药物依赖者,甚至已经药物中毒了。
在文字成为几乎所有大众都掌握了的表达工具的时候,文字通过诗的形式又一次被赋予了神秘感,要知道,在很多人的世界中,神秘感的消失是多么可怕啊,那意味着生命的匮乏感,对很多所谓的“精英”是这样,对很多“大众”似乎也一样。
请慎重对待那些可怜者,当我们被同情心左右的时候,我们很可能将自己抛入一个陷阱中。要知道,同情心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支撑,可怜者可能变得不再可怜,而同情者在自己变得可怜的时候,还是很难从同情中走出来。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的身边,有很多穷人在同情着比自己富裕的人。
只要我们静下来想想,我们就会发现,以德报怨是对敌人的彻底的报复,因为,这表示,我们不仅没有被敌人打倒,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扯破了敌人最宝贵的“自尊”。而所谓的“报恩”也有着类似的结构,不同的只是,开始的时候自己被别人扯破了“自尊”,现在自己终于站起来了,且站得比别人还要高。
据说有一种伟大的爱,叫做母爱。它包含无私、温暖、忍耐、坚韧等等公认的美好的因素。不知道这样的赞美会“母亲”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也许是我比较恶毒,看到的只是坏处。
母亲在这样的赞美面前或是心虚了或是膨胀了虚荣心,后来竟然慢慢默认了,甚至自觉地遵守起这世俗的规定,最后,很多女性都成了牺牲者。
有一种赞美是这样形成的,他首先对别人造成了伤害,或者在某种程度上剥夺了别人,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于是开始忏悔,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别人,因为这样的忏悔会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所以,我们尽情伤害别人吧,最后,我们可以用赞美把以前的污点都洗干净。
我们有时候可以没有理由地爱一个人,但似乎总需要一个理由去恨一个人。所以,一旦有了仇恨,我们就要每天回忆一遍仇恨的理由,否则我们就很快遗忘,因为,不仅我们自己的记忆力不够好,这个社会也将这样的遗忘称为美德。
我恶毒地认为,忍耐是一种很坏的品质,因为它,在纵容别人倾犯自己的时候,总是想从其他地方通过“报复”来获得补偿。
很多事情在经过媒体 “精心地设计”的曝光之后,就从现实问题变成了表层问题,就从行动变成了表态,这样看来,媒体似乎是权力者的帮凶。
当你看到我在痛骂很多事情的时候,请不要误解。我内心并不是充满了不满,更不是想改变什么,我只是像逃兵一样,按照规定的情节,在一边跑一边向身后放两枪。
很多教育者的天真在于,他们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让孩子看到黑夜,那他们以后就会永远生活着阳光之中。他们需要被告知的也许有两点:只要还在地球上,白天和黑夜就从来不会长久地单独存在;在黑夜中,有了手电再加上小心谨慎,就不容易跌倒。
小学课本上引用了鲁迅的“俯首甘为孺子牛”,直到大学还是很少有人知道,鲁迅在之后说的话,这个“甘”是有限度的,关键是我自己愿意,如果太欺负我,大家都不要玩了。
好像是尼采说过这样一个大概的意思:年轻人喜欢奇特的东西,年长一点,见怪不怪了,就喜欢一些具体的和纯朴点的东西,再年长点,什么都见过了,觉得有点枯燥,就喜欢给所有的东西加点糖,看起来不同了,但那些东西还是那些东西。
中国有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静静想来,似乎很多习惯了演戏的人,临死都不甘心谢幕,这时候,最真的话也许成了最假的话,最假的话可能是最真的话。且,越是知名的戏子,越想不朽。
但请不要责骂他们的不真诚,如果不演戏,人们怎么能慢慢走近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