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心情沉重，第一时间放下手头事，驱车往家赶。车一启动才想起来，半个月没开的车已经过了保养期，仪表盘上各种报警，想到回老家要开长途，车开出门以后，就先去了一趟4S店。

周内上班时间的4S店不用排队，直接将车开进检修车间，不到一小时，一切处理完毕，开始启程上路，接下来，奇怪的事发生了。

从4s店一直将车开出来将近1公里，我才留意到，车里的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当时心里一直想着回家之后要面对的种种状况，脑海中不时闪过奶奶生前一幕幕画面，忽然听见有两个人在车里说话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电台生意果然惨淡，大白天，骗子专家就开始卖药了。听骗子专家振振有词夸假药的疗效，忽然想起老爸电话里说到的一件事，奶奶去世三天前，有一天他在院子里忙碌时，突然听到奶奶独自在屋中念叨：要不再去医院看看吧。老爸第二天就带奶奶去了医院，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奶奶的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再怎么治，都救不了了。

脑海中这段对话闪过，我才意识到，我并没有动收音机，收音机是自己开的。

回想从4s店开车出来的一路，我确信没碰过按钮。心里一颤，条件反射般迅速伸手关掉收音机。

车里安静了几秒，收音机又自己开了，先是液晶屏自动亮起，大众logo出现，接着出现电台界面，随后声音传出来，卖药的骗子广告还在继续。这时候换成了主持人和所谓专家之间的双簧。

在抬手关掉，收音机又自己打开重复了好几遍之后，我掉头把车开回了4S店，车在检查时,很有可能手滑碰到什么设备引起了收音机的异常。当时，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之处。

车重新开进4s店大门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小鱼游入大鱼腹中的感觉，几乎就是在车开回4s店的同时，收音机里的声音停了，我瞥了一眼，收音机自动关了。

就像是原本在车里，操作收音机的某种力量离开了一样。

负责车辆检修的师傅紧张兮兮，将收音机重新开启又关上，一切都很正常，师傅从车里探出身子，一脸无可奈何，我摆摆手，没再说什么，重新开车离开。

回家的一路，收音机一片死寂，正好，可以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回忆。

和我一样，奶奶喜爱安静。十几岁时裹着小脚嫁入爷爷家，三十刚过半，爷爷就得病去世，扔下奶奶一人将五个儿女逐一养大。儿女们长大成家再有儿女，直到所有人离开家生活，奶奶终于闲了下来。闲下来之后，奶奶也不爱出门，一个人坐在不开灯的屋里，一坐就是半天。有时，会听到她独自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奶奶有时开玩笑，是在和回来看她的爷爷聊家常，我突然想，要是，奶奶说的是真的呢……

我是到第二次收音机打开时，才将收音机打开和去世的奶奶联系起来。

回家的第三天，我们披麻戴孝将奶奶送进祖坟，紧挨着多年前就过世的爷爷。这样，他们要对话，应该方便多了。

葬好奶奶，在坟前点着了一把香，叩拜三次，然后将香分给前来送葬的每个人，按照规矩，大家一路举着香走回家中，再插进家中奶奶遗像前的香炉里，整个葬礼才算结束。

请来的乐队在门口搭棚唱曲，招待亲戚族人的桌子占据了长街一半，回家之后，我一直将车停在离家两百米远的同村伯伯家门口，随着送葬队伍回到家，突然想起要去车里取下午回坟要用的东西，一时忘了手里的香，脱离了队伍朝车走去。

来到车前，抬手去开车门，才注意到手里的香，四周看了看，顺手将香插入车旁的土里，取了东西着急回去，竟然就忘了插在地上的香。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我将奶奶领错了路，才发生了后来的事呢。

午饭过后，亲戚们陆续离开，从下午一直到晚上。走的最晚的，是喝多了酒的大姑夫。担心他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想着将他送回家，农村的夜里没有路灯，夜里漆黑一片，我借助手机里手电筒微弱的光，照着路去取车。

一点点靠近车时，忽然听到从车里传出的说话声。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悉悉索索，听不清楚。

我一边走近，脑海里一边闪过一幕画面，奶奶坐在屋里独自说话，却说是在和爷爷聊家常。

是奶奶来了吗？

我心里并不害怕，胸口砰砰的心跳声却越来越清晰，如果真的是奶奶在和爷爷聊着家常，也好。

他们的家常里会不会也聊到我呢？

会不会像奶奶平常做的那样，把我在城里是经历的那些再平淡不过的小事，都当成了不起的事骄傲地向人分享呢。

我猛地拉开车门，一阵冷风像是一直躲在我的背后，趁着我开门的一瞬间，跑进了车里。

耳边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声音是从收音机里传来的，还是卖假药的专家和主持人，听起来，他们的药好像包治百病。

可是，真的有包治百病的药吗？

恍惚了好几秒，我关掉收音机，眼泪不知不觉间顺脸颊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