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康复医院已经工作一年了。每天下班回来吃饭都会谈论他遇到的病号。对于病人我们已经变得习惯了,因为我本身也有十多年行医经历。
我现在改行也很多年,对于生命也变得敬畏起来。我有个叔叔是以前我的中学老师。他父亲也是我父亲的启蒙老师。他们父子是我们父子的老师。所以我们走的格外近,加上本来就是亲戚。几乎每隔几天就会聚聚。
我叔叔有一年发现小脚趾特别疼。我当时也行医,建议他查一个血沉。怀疑是痛风。最后检查结果出来了就是痛风。于是他吃了一点止痛药。倒是止痛药吃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没过两年,听说他得了癌症。
我们就去探望他,那天他半依着,看见我去看望他,他很高兴。虽然精神没以前那么好,但很努力的撑起来。我们连忙说,你睡着好睡着好。不必起来。他再也不谈论学校里招生和国家大事了。他跟我爸说他病情,还有去外地治疗的情况。老爸听着他的介绍。不时的安慰他。说不碍事,跟他情况一样的有好几个都可以打工了。大叔听到这里也蛮开心的。精神马上又好许多。那天我们没在他家吃饭。以前他身体好的时候我们肯定要吃他一顿。现在他都这样了,谁还能吃的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接我爸电话说大叔在市人民医院住院。让我一起去看看他。我这时不做医生已经六七年了。跟医院也很少打交道。所以一走进医院便很难受。
他住在化疗科的一间普通病房里,里面有三四张床位,他在中间的床位上。身后放的被子,半裸着上身,依着被子。鼻子上戴着氧气管道。额头上有点汗水,不多。化疗已经把头发都掉光了。只有稀疏的几根贴在脑袋上。看到我们到来,他没怎么激动,一直大口大口喘着气。大婶不停用毛巾给他擦汗。他努力的喊我爸一声,二哥。我爸排行第二,所有的小弟们都这样叫他。老爸说,包包好别感冒了。大婶眼睛里噙着泪水说到。从昨晚开始就吸氧了。汗也多。我爸问,医生知道吗?大婶回答说人家已经尽力了。
此刻我没说半句话,我也说不出来什么。我不想骗他说没事。也不愿意告诉他他不行了。只是呆呆看着他大口喘息着,他吐出的是死亡的气息,吸进去是生命的空气。我生怕挡着他,整个病房里充满魔咒一样。仿佛我们是幽灵,给他们带来了恶运。我也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非常压抑。觉得气不够喘。
我轻轻的碰了碰我爸。我们就和大婶道别。走出化疗科大门。正是夕阳西下,美丽的夕阳通过树隙洒在我们身上。忽然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外面的空气也不压抑了。
我仰着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清新。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味道吧。
过了很多年,我经历不同挫折,也经历种种变故。我都会回味到在医院门口的味道。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