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无意间向窗外一瞥,发现对面屋顶上一对CP。
那是一只白猫和一只黄猫。
白猫是我熟悉的,黄尾巴,白身子,前阵子在对面屋顶上守候过麻雀。
黄猫也见过,就在斜对面院子那棵无花果树上,散过步,伸过懒腰。
这会儿,白猫从尾巴到身子再到脑袋,逆时针转了半个圈,头枕在尾巴尖上,眯眼睡觉,只小小的一团白。黄猫半蹲在小白十二点钟方向,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小白看。
头一次正面看黄猫。这家伙有点像影视剧里的加菲,圆脑袋,大脸盘,再加上一道一道的条纹,就像大老虎那样,不怒自威。
它俩这是玩什么,怎么不理会旁边那一藤叽叽喳喳的麻雀?
就在我狐疑的当儿,黄猫身形一纵,逆时针跳到了小白九点钟方向,仍然探头看小白。小白则抬头瞅了它一眼,继续趴着睡觉,脑袋歪得更远一些。
对方好冷淡呀。可黄猫兴致正高,又跳到七点钟方向,继续盯着小白看。这黄猫,一大团的黄毛,真是个大黄。小白抬眼看了一下,大黄又跳回十点钟方向。看小白不理它,又伸出左前爪试探着抓人家的头。小白一抬头,大黄瞬间缩回爪子,调皮地跳到九点钟方向,又用大黄脑袋凑过去拱小白脑袋。小白一惊,抬头,大黄又退到十一点钟方向。
大黄就这样,以小白为圆心,从九点跳到十一点,跳到十二点,再跳到十点,跳到八点,再到七点,九点,再到十二点。小白趴在屋顶右边边上睡觉,大黄就在它左边180度扇面以内试探。
虽然活动范围受限,但是大黄似乎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就在大黄再次举起爪子的时候,我竟发现,大黄离小白近了一些。它一爪子下去,直接伸到了小白整个脑袋上,只可惜先碰到一枝斜伸过来的藤。藤蔓上下闪动,白猫抬头看它一看,大黄赶紧缩回爪子。
要是邀请我配音,我猜它俩的对白应该是这样。
小白说,怎么又是你,烦不烦呐。
大黄说,这次不是我,是藤。
小白一脸嫌弃,切。然后继续睡觉。
大黄继续绕着小白,忽远忽近地跳跃,蹲守在不同的钟点上,势要搅黄了小白和周公的约会。
“你在干嘛?”家人问。
“哦,在看戏。”我说。
也许是我俩说话声太大,我突然发现大黄警觉地朝我这边看。眼睛恶狠狠地直盯着我的窗户,脑门上仿佛刻着一个王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就连昏昏欲睡的小白也抬起了头。我下意识身子一蹲,头一低,把自己藏在玻璃窗下面的一截墙体后。
我这么远,玻璃窗又关着,应该不是我吧。许是那一藤热闹的麻雀?不可能,麻雀一直在叫,飞来飞去,跳上跳下,也没见大黄上心。还会有谁?应该没有谁像我这般好奇与八卦吧。
我终究不甘心就此放弃这场好戏,就悄悄抬起身子,仰头从下眼睑透过一线玻璃往外看。这时候要是眼睛能长到头顶上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被大黄发现。
当我好不容易再次看到大黄时,大黄早就骑在屋脊上,远远地继续盯着小白看。而小白,仍在假寐。
忽然想起昨晚与家人的一段对话。
昨晚我俩在追剧看《招摇》。当看到路招摇一袭红衣,厉尘澜一头蓝发、一身蓝衣相伴时,
家人问,“自古红蓝出什么,大声地说出来吧。”
我故意说,“红蓝出铅笔。”
现在我想,如果他问我,“自古黄白出什么?”
不等他说下句“大声地说出来吧”,我一定大声回答“出CP”。我忍不住想笑,一定是这大黄和小白,让我学会了抢答。
这一对CP,还真是有趣。我在窗户里腿都站乏了,它俩还在屋顶上演执着搭讪和爱搭不理。哎,爱情不就是这样,一个一直追,一个就是不松口。要不就算了吧,多惹人家嫌弃呀,咱好歹也有自尊不是?要不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猫,改天再找机会吧。
可惜我没有千里传音的功法,我这些建议大黄是听不到了。它这会儿罕见地没看白猫,而是把头别到屋顶另一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可是很快,它又转回头来。好吧,歌里怎么唱的来着,“我的眼里只有你”。
就在这时,大黄从远远的十一点钟方向又跳到十二点钟方向,面对着小白。而小白在它的目光中仍团成一团,枕在自己的尾巴上睡觉。
咦,大黄的身后怎么有个黑乎乎的小尖尖,还动了一下。我急忙偏头,试图从大黄旁边看到它身后。果然,又发现了一个高高举起的黑尾巴。大黄这时也一回头,一只黑猫刚露脸,就消失在屋脊水平线以下了。只有屋脊上一片塑料,在风中啪啪地拍打着红瓦。
你俩还是算了吧。这光天化日的,屋顶也不是幽会的所在。散了吧,我都打算放弃看戏了。
可是大黄,仍然坚持不懈。
忽然,小白的头似乎抬了一下。大黄赶紧跳到九点钟方向,继续探头探脑。小白的头真的抬了一下,还伸了一下脖子,好像在枯叶间找到了什么好吃的,还舔了舔叶子底下的红瓦。我跟大黄都一眼不眨地看。
接下来,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小白站了起来,背部耸起,四条腿伸得长长的,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我只见过猫伸懒腰时把身体拉得长长的,没见过这种耸起来像踩高跷的伸法。想来瑜伽的猫伸展功的确经过实地考察,所练不虚呀。
小白终于伸完懒腰,转过头,向屋顶方向看去,大黄趁机凑近,小白又摇起了尾巴,都快要碰到大黄尾巴了。大黄趁机又凑近了些,黄白几乎没有缝隙了。
就在这时,两只黑耳朵越过屋脊,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高高竖起的尾巴,黑猫又来了!这场面,好尴尬!当黑猫沿着逆时针方向绕到黄白CP的身后时,小白突然一纵,钻进枯藤,一溜烟逃跑了。
大黄停在原地,怅然若失,看也没看黑猫一眼。小黑这时候也只好悻悻地甩甩尾巴,仍按原路返回了。
大黄慢慢走到屋脊的位置,蹲下,一动不动。这时候,那片塑料,仍在风中打着节拍。那一藤的麻雀,什么都看在眼里,只管叽叽喳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现场实况播报。
大黄终于站起来,沿着屋脊,穿过枯藤掩映的一段粗枝,踱到了旁边的一个平房顶上,顺着墙边,往远处走。经过无花果树,站在一段高墙边上,尾巴朝外,蹲下了。这失意的大黄啊。
蹲了一会儿,大黄转过身,朝地面看。这是另一个院子。无花果树旁停了一辆三轮车,车上堆着什么东西,上面半搭着一块红毡。大黄试着伸出爪子探出头似乎要沿墙跳下。又不知为什么缩回爪子,收回脑袋,往更高一些的墙边走过去。
这大黄,怎么啦?我沿着它站定的位置直接看下来,咦,红毡上有一团白东西,太远,看不清。大黄在高墙上又是探头,又是伸爪,终于闹出了动静。三轮车上的一团白动了动,哎呀,竟然是白猫,那尾巴一抬,黄的,原来是小白呀。
就在这时,大黄已经咚的一声,径直跳到了红毡上。可是小白没有喜出望外,而是站起来,走到了红毡的另一端。大黄立定,这一白一黄就这样互看了几眼。小白最终还是跳下红毡,沿着三轮车车帮,走掉了。大黄蹲下来四下嗅了嗅,又跟着走下来,索性蹲在车帮上。
远处平房屋顶上,小黑从一丛夹竹桃后面绕出来,慢慢悠悠停在一片水边,低头喝了起来。原来,小黑是隔壁院里的。
不知怎的,看见小黑,竟莫明想起“生活还要继续”这句话。也是,有小黑在,如意不如意的,谁知道哪天又会上演呢。
大黄仍守在三轮车车帮上。小黑喝完水,也没有朝这个院子瞅一眼,一转身,跳到平房旁边一户人家的雨棚上,拐了个弯,不见了。
我再低头看时,大黄还蹲守在车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