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今年5月20日,我只身一人到上海去学习。临行前,我的心里有点不安,长这么大,一直安静地待在淮安这座小城里,从没出过远门,更没到过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到大上海去,我既有着兴奋与向往,也有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地方人的那种担心,担心摸不着路,担心那里的东西太贵吃不起,担心被人瞧不起。
当天下午,我的担心就被验证了。我在长宁区的一个地铁口,不知是因为走错了门还是一不小心挡了别人的道,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老太婆用鄙夷和不屑无情地赶下了车——我的苏北乡下人的身份一眼就被人戳穿了。
在倒了多次地铁后,我终于到达了上海市长宁区松渱路上的一个快捿宾馆里。我把行李放进了宾馆,第一件事就是外出找吃的。我本想像在家里一样,找一个小吃店,喝碗稀饭吃两包子应付一下,可是我走了很远也没找到这样的地方。
在好几家饭店的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我走进了一个开在半地下的小饭店——老男孩餐厅。按照我的判断,在这样简陋的地点,饭菜一定会比其它地方便宜点。
我低头看着台阶走下去,发现这个小饭店比我想像的还要小,一进门的左边摆着一个保鲜柜,上面放着各种供客人点的菜,右边放着一张大一点的圆桌,还有三四张长方形的小桌子。在那个大圆桌上,有两个上海男人正在悠闲地喝着啤酒。他们的桌上堆满了盘子,一个四十多岁的服务员大姐不停地往那儿跑,上着海鲜等很昂贵的菜。
“上海人真有钱啊,两个人吃这么多啊!”我在心里暗暗地感叹。“老板,你吃什么?”那个女服务员在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之后,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对此,我并无怨言,因为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生意的,与旁边上海人的消费比起来,我的消费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那个服务员大姐递给我一个浸满了油腻的菜单,让我自己挑选。说完她又忙她的大客户去了。我把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最简单的一碟素菜也要十二三元,稍微沾点肉的,二十元左右。我要是想吃得舒服点,一天八十元的吃饭补贴就要超标了。对于一个上班族来说,辛辛苦苦在外出差,本想在差旅费上落一点,如果不但落不了还要倒贴,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于是,我把菜单又从下到上翻了一遍,最后决定只点一份青椒炒鸡蛋。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服务员大姐时,她诧异地说,就点一个菜啊?虽然我从她的神情看,她并不是笑话我也不是责怪我,而是在提醒我,一样菜够吃吗?她的话让我顿感心虚,我赶忙又补点了一碗西红柿蛋汤来掩饰我内心的不安。
我在唯一空着的一张小桌旁坐了下来,我的旁边就是那两个上海人所坐的大圆桌,我特地选择和他们背对背地坐,埋下头来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其实,此时手机也只是一个道具,里面的内容根本看不进去。
因为我点的菜很少,所以我连催的勇气都没有。等了很长时间,我点的那两样简单的小菜才被端上来。我埋头吃起来,不斜视,不回望,我知道我旁边那个大圆桌上满满的菜肴正映衬着我的寒酸。
“你是江苏人吧!”有人在我旁边说话,我猛一抬头,发现那个服务员大姐正站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吃饭。“是的,我是淮安人,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我老家是响水的,离你们那儿不远,你住的那个酒店里有个保安也是你们淮安人。”
原来是遇着老乡了!我僵硬的灵魂开始活泛起来,禁不住和她多聊了几句。原来,她到上海打工很多年了,那个一直在里面忙而始终没有露面的老板是她的远房亲戚。当我吃完饭结帐时,她问我,你吃饱了吗?我虚伪地回答,吃饱了!下午听课都是坐在那里也不活动,不饿。
第二天中午,我又来到了这里吃饭。这次为了不超标,我就点了一个菜。因为和服务员熟悉了一点,我不再担心她会笑话我了。小饭店里依然是坐满了人,除了我之外,都是上海人。白皙的皮肤、富闲的生活再加上那苏州评弹一样的上海话,让来自苏北的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与这些大城市人的差距。
那位服务员大姐在穿梭忙碌的时候,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小碗,小碗里是腌过的剁碎的青辣椒。大姐说,这是我们平时腌给自己吃的,给你搭搭筷子。过一会儿,她又把一碗配好了的放在盘子里的菜放在了我的面前说,其它地方不好放,先摆在你这儿放一会吧。
我当然表示欢迎,因为有了这盘菜的存在,我的桌上也不再寒酸,稍微好看了一点,这我就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从容一点地吃饭了,可以伸伸腰、抬抬头,偶尔还会张望一下门口新进来的人。总之,我的身心舒展了一点。
第三天,那位大姐在端上我点的菜之后,照例还会送给我一小碗腌制的青辣椒,还会说着同样的话,把一碟配好的菜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一直到我学习结束。
短暂的几天学习结束后,我又回到了淮安,就像一尾离水的鱼又被放回了小池塘一样,很快就忘记了这一切。直到有一天,我翻看在上海学习时的照片,才突然明白了那位服务员大姐的良苦用心。
见多识广的服务员大姐一定是当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作为一名打工者,她又无力来给予我更多的帮助,只能以一碟“衬菜”来表达对我的关爱!在那个举目无亲的大都市里,如果没有那碗“衬”菜,敏感而又自卑的我是没有勇气一直在那个小饭店吃饭的。可不在那儿吃我又能到哪里去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