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记忆】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


葡萄藤,爬竹竿,左探探,右伸伸,一圈一圈绕梁长。

春有雨,夏晒阳,绿果出,似翡珠,颗颗晶莹圆又胖。

树下望,串串写丰收;楼上看,绿盖交相覆。

长梯倚,利剪手中握;竹篓接,清水缓漂洗。

瞪大眼,涎水流,只待上桌时。

许多年前,高楼大厦少独门小院多,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会种些瓜果蔬菜,有的圈出一片方方正正的菜园,横七竖八成队列,青菜辣椒混着种,绿肥红瘦,煞是喜庆;也有的随意铺陈,东一棵花椒树,西一丛月季花,交错相间的丝瓜和苦瓜,外围还放着几盆仙人掌,花香艳、果饱满,好不热闹。

我家就属于后者,看似杂乱无章法,其实呢,这布局是全家人的集思广益,既要瓜果满院墙,也要花开在枝头。某一日,爸爸说从铁路轨道旁剪了一枝葡萄藤,约莫一米高。用报纸团住了枝蔓,一个个绿色小波浪跟烫染过得头发似得,上面还沾泥带土,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那天,我蹲在旁边看他们把葡萄插进院里的小苗圃,用细竹竿搭了架子,扶苗、填土、浇水,忙得不亦乐乎。爸爸说,过两年要是长势好,我们就有葡萄吃了。

从那时起,我就眼巴巴地掰手指,数日子。一两年是多久呢?日升月落,风乍起,绿植摇摆飒飒声不止;日晒雨润,勤施肥,茎干逐渐染上褐红色;夏已过,秋又来,五爪齐全的叶片上涂了霜;冬来到,春还远,白雪皑皑压弯了腰……

转眼一年,那葡萄架子上的葡萄叶蔓跟穿针引出的线,织了一顶七孔八眼儿绿盖子。夏季端个小板凳,能纳凉,还能看到指甲盖大小的翠绿珠子挂在天顶上,颤巍巍,静悄悄变成了弹珠,成了弹力球。

爸爸禁不住小孩子们胡搅蛮缠的哀求,总会找了梯子来,挑几颗最大最饱满的摘了叫我们尝鲜。结果可想而知,剥开薄薄一层果皮,汁水四溅,尝到滋味——那叫一个酸涩。表哥在一旁嘲笑,让你们嘴馋,现在可好,我家的小皮猴们都会变脸了。这场景在随后几天总会上演一两次,因为我不甘心,总觉得那一串串硕大的绿吊坠里,一定藏着“甜蜜珠儿”。

又一年过去,葡萄藤的老枝越来越多,结出的果子也比往年多,待八九月份成熟期来临,我在院子里不时打转儿,清点今个儿有多少串,明儿又泛红了几颗,生怕鸟雀啄了去。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熬到了甜葡萄。虽然不像街上卖的葡萄红里透紫,绿里染粉,果汁酸甜,果香浓郁。但也有不少披了红纱,掺了砂糖,一颗接一颗,囫囵吞枣塞进嘴里,酸不倒牙,甜不过蜜,可是叫贪食儿的我们惦记。

之后几年,院里的葡萄越发喜人,果串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有些“小不点”味道还带着醒人的酸,其他多半都酸甜可口着哩。葡萄,就这样成了西瓜外,家里最受欢迎的水果。

时序辗转,搭在院里的葡萄藤在枯萎衰败后便被爸妈连根挖起,清理掉褐黄干瘦,像老人额上抬头纹样皱巴巴的叶、茎,新种了青椒。

(二)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曾与友人笑谈,毕业之后,古诗词尽数还给语文老师。用语略有夸张,但现在能完整背诵的古文篇章,零星而已,《凉州词》是其中之一。若论及缘由,“葡萄美酒”当道,想忘也难。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喜欢葡萄,圆滚滚的身子,清新喜人的模样,加上微软带甜的味道,作为打发时间的零嘴恰到好处。一下午,一盘葡萄,对着电视开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只吐葡萄籽”的循环,这是假期里我常做的事儿。后来,交通通达,一年四季、天南海北的水果各色水果都能尝到,此时红提、绿提大摇大摆挤压着葡萄的市场,它们甜度高,果肉稍硬耐嚼,也没有吐籽的麻烦,无疑更讨喜。于我,也是如此。大约有两年,葡萄的身影不再出现家中,偶尔有点想念,也只是想想。

某日,受邀到同事家中吃饭,她拿出自酿的葡萄酒招待我们。我不饮酒,在她们的殷勤劝说下略尝了几口。浓郁的葡萄香气和入喉甘甜的口感,吞咽之后辛辣和冲劲才开始刺激味蕾。我咂吧嘴巴,比想象中好喝。遂追问做法。

所谓七分葡萄,三分酿,三十日等候,开坛醉香。听制法并不繁琐,我上了心,回去后跟妈妈说,也要酿一回葡萄酒。

从水果市场搬回二十斤葡萄,乍一看串串肥硕,色泽朱红近乌,果枝深青带赤,剥开一枚,果皮与肉粘黏,内里是紫霞红皮嫩绿肉,透明汁液指尖流。

晌午饭罢,天气晴好,大家围成一圈开始栽葡萄,洗尘土,去坏果。手指轻轻一掐,颗颗葡萄便离了枝儿,放到水盆里缓慢淘洗。带皮的葡萄酿酒更有营养,又担心打过农药,洗葡萄需要逐颗过水,期间,太小的,有伤口的,浮在盆面的,一轮筛选后弃之一旁,再洗第二水。如是三次,才算是漂洗干净,看似婆妈,但食得安心,不能光靠嘴巴念叨。

之后,就是晾果,最好放在底部有小孔的容器里,葡萄像小山堆放,表面的水珠顺着小孔汇聚成细流“灰溜溜”遁走。夏季高温大大的缩短了晾晒的周期,三四小时就可用了。

都知道酿酒要用密封的瓶子发酵,以前深色陶瓷罐居多,现在多是厚实的透明玻璃酒瓮,清晰可见果肉溶解、果汁和砂糖发生化学反应。

有人说,直接用脚把葡萄踩得稀巴烂倒进瓮里,那应该是新疆葡萄园吧?我们选择了用干燥的手捏,一抓一把握拳使劲,而后松手放入酒坛。

一层层碎葡萄,黑色、绿色、紫红色混成一坨坨,就像小吃“骨肉相连”。从坛底部铺就填满,然后将砂砾似的白糖倾倒进入,按照同事的特意交代,十斤葡萄三斤糖,再封罐用毛巾裹住。

后面的日子,就是安心等待了。在成酒时,还有一道工序,用漏勺舀出残余的葡萄皮,经过一个月的窖藏,酒液透明,像刚化开甘蔗熬就的红糖水,有些微粉尘淀;也像猩红粘稠的血液,只是兑了水稀释开了……

都道是,葡萄酒,夜光杯,一盏尽,缠绵意消,豪情壮志无愁。

可惜,这年岁家里哪有碧绿似翠的夜光杯?唯有剔透晶莹的玻璃水杯。

只是,少了些朦胧,多了生活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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