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又把缤缤弄哭了。
事情的起因是缤缤坐在沙发上看书,她爷爷在旁边看着她沉迷于大部头津津有味,忍不住嘟哝了好几次:“缤缤,你怎么老是看那么长的书呢?”
这样的话,缤缤爷爷说了不止这一次。每听一次,我都觉得非常刺耳,心里总有股无名火腾将起来,同时还感觉有些羞耻,仿佛是我做错了什么。
昨晚我在卧室听到后一个没忍住,冲出去对缤缤生硬地说:缤缤,该练琴了。
缤缤还沉浸在书中无法自拔,对我三番五次的催促充耳不闻。我开始不停地骚扰缤缤,捏耳朵、推背、挡书……
缤缤最后无奈地放下了书,但是说今天不想练琴。
我气急败坏地说:那就去洗漱,或者起来跟爸爸跳绳打乒乓球,别老坐在那里不动了。
缤缤开始生气。我也很生气地走开了。
后来爸爸去逗她,缤缤就把气都撒在爸爸身上,拳头下手越来越重。我又忍不住说什么快开学了、今天玩了一天也玩够了、也该收收心了……BALABALA一大堆。
然后缤缤就哭了。
我开始反思。是的,以往的经验证明,这种情形下,一般都是我错了。
缤缤本来看书看得好好的,我是反对她看书的吗?不是的。
今天我的心情不好吗?今天请了古筝老师来调好了琴弦,我练习了五首曲子,回到卧室正准备完成今天的“码字”作业。
我是真的想要缤缤在放假前收心吗?其实,我还正想着周末趁着天气好带缤缤到乔口古镇去吃鱼呢。
……
我一阵汗颜,跑去找缤缤。缤缤还在生闷气,我去抱她、亲她,跟她玩撒娇娇,都被拒绝了。
恩,缤缤在等我的道歉。可我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我躺在缤缤身边,靠在床头,幽幽地说:妈妈可不可以跟你提个建议,下次你要看书就到自己房里看,不要在客厅让爷爷念叨呢?
缤缤还没答话,爸爸来问:要谁陪?
缤缤没好气地说:随便。
我冲口而出道:那我们都不陪了哈。
一宿无话。
晚上我梦到了爷爷。
我已经很久没梦过爷爷了。
早上醒来,我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无名火从哪里来。
我突然非常清晰地记起自己在日记本上写下的无比愤恨,那些暑假爷爷给我安排的时间表像一个个格子,框得我死死的,那些情绪被我一笔一画深深地刻在心里,就好像缤缤一拳一拳打在爸爸身上那么用力。
我还记起小学一个暑假的午后,因为家里停水,我去上公共卫生间,然后就在卫生间门口的沙堆边看蚂蚁看了一中午,回去被爷爷罚跪。最后爷爷让我起来,我还宁肯跪着的那种愤恨,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缤缤的爷爷也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每次我看着他对外孙的一言一行盯得死死的、那个可怜的男孩在饭桌上几乎都不用自己夹菜,我就会谢天谢地,庆幸他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让缤缤逃出了被控制的命运。
我深深地自责,在强势的控制欲面前当了逃兵,甚至成为“君主”的帮凶,一如我的父母曾经做的那样。
我迫不及待地走进缤缤房里,亲吻她的脸颊,悄声说:妈妈是来说道歉的。缤缤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睛,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对不起。
缤缤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我听到她轻声地嗯了一声。然后,我感觉她的睡姿安稳多了。
我放下心来,去上班。
这样一个简单的案例,区区1000多字,却是我有史以来写得最艰难的。
诚实地面对自己,确实很难。
还好我是一个母亲。
我有天使相伴,她来促我成长,引导我找到本心,修复创伤,回归圆满。
这是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