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生来,不管是干新闻,还是尝试文学创作,总是喜欢“读人”。读人会上瘾,那种悲欢离合,那种幽深与曲折,尤其是从悲痛与坎坷里绽放的人性的光辉,更是美不胜收、妙不可言。即使不能与所读之人的一生交集与理解,也会在他们的某一点某一刻里有着心灵的碰撞与共鸣,或感动流泪,或拍案而起,或奋笔疾书,或如泣如诉,都会沉津在一种幸福里。
最能打动自己,也最让自己挂心与在意的,当然是那些普通的人、那些挣扎在底层的小人物。他们如草,自生自灭,甚至横遭践踏;但是他们又有着莫大的忍耐与顽强,努力地在苦日子里放出光彩来。说实话,不管是层层的组织还是多如牛毛的各种领导,很少有闲心去关注他们。有时,我竟会看到这样的现实:不干扰不侵凌这些“野草”,就是草们的幸福日子了。
想不到,三十多年来,月积年累,光是来到我笔下的济宁人,就有一百二十多位。一一数来,除了普通百姓之外,那些没权没势却又孜孜不倦地劳动着的知识分子是占了重要位置。虽然都不会多么显赫,却各有各的独特的经历与贡献,最为让我留念的,是他们几乎都经历过人生的苦涩与蹉跎的时光。知识分子的不断遭困遇阻,这是中国古已有之而又于今为烈的特色,想想六十多年来知识分子被各种运动折腾得状况,笔下的倾斜确实是带着对历史的认知与对知识分子命运的同情在的。
不写官员,似乎是自己不成文的一种自律。不是自己多么清高,而是自己的性情中,天然地与其格格不入着。再说,他们不仅有着诸多的特权,有着各级组织的青睐照抚,还被各种轿子抬着哄着骄贵着——再去锦上添花,那就是一种卑劣的罪恶了。当一个时代可以长时期公然以铺天盖地的规模,对领导歌颂不休的时候——甚至已成时髦的潮流——我也不去参加这样的大合唱。
也有几篇对于“名人”的采写。这样的采写,也是本着不锦上添花的本意,以平等的立场,去写人物跌宕的命运与丰富的精神,力求写出处于历史之中的“这一个”。就是写孔子,也不去写他的“圣”,而以反拨的勇气,写他的布衣与人味。
检视自己,也有过偏差与失误,比如在报纸记者与编辑的岗位上,也曾有过对于企业家溢美的文字。好在还没有触犯良知,并且还有过仗义执言。比如对于曲阜酒厂原厂长曾奇栋,是在他去世的当夜采写下了大型稿子,顶着压力发表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再比如写电化厂厂长常春发,是在他癌症晚期、生命的最后两天里采写出大型稿件,深刻地再现一个不腐败、爱企业爱职工的当代企业家的品格。
不管其地位高低,我笔下的这些人物,在写他们的时候,我都体察出了一种高贵,也均以君子之心去度量落笔。当然,也会遇到偶然的情况,翻脸不认甚至反遭其噬。这样的时候,有过心上的不舒服,也会由此识人的另一面。但就是这样的时候,我依然觉得他不是小人,只是名利心重一时糊涂罢了,还是真诚地祝福他。
原来,集中这些人物的时候,有一个编者按,去将其放在这篇序言的结尾:“秋天来,天气爽,眼疾不轻的兄长黄家利先生,又将我几十年间所写的济宁人物,搜集并制作成一本电子书,他还为此书起了一个名字《济宁人物志》。集中起来,竟有了130余篇,且除了官员之外,涵盖了各个阶层的各种人物。有长有短,长的一万多字,短的只有几百字,不管长短,我都想挖掘人物的人性光辉与在他们身上所展现的历史风尘。自己再去翻看,当然不乏写得一般甚至有败笔之处,好在都不失真诚二字,也就听令黄家利兄长所嘱,集合一处。黄家利先生在前已经将我的部分文字整理制作出了电子书《草木山河》与《孔子的故事》,受到诸多关注,并感动着大家。在另一本电子书《济宁人物志》即将面世的时候,让我再次对于战友黄家利先生的辛苦与创造性劳动,鞠躬致敬!
李木生9月30日下午写于方圆忻居垦荒斋
作者简介:
李木生,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高级编辑。1952年生于山东济宁农村,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出版诗集《翠谷》、传记《布衣孔子》、散文集《乔木森森》等。散文集《午夜的阳光》获山东省首届泰山文艺奖,散文《微山湖上静悄悄》获中国作家协会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散文《唐朝,那朵自由之花》获中国散文协会冰心散文奖,作品入选全国各种选刊、选本、大中小学读本及初、高中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