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由于过年计划的临时变动以及订票上的一些原因,我得到丈夫的理解和支持,一个人回家乡探望父母。丈夫也带着女儿,回婆婆家去陪伴老人。
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大过年独身一人回娘家看望父母,这在许多人眼里有点不可思议,以至于电话那头的妈妈,用不敢确定的语气一再地问我,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跟家里人怄气了吧?为什么连孩子也不带呢?我赶紧用最轻松的语气告诉她,“真的没有别的事,因为婆婆临时改变计划,你女婿见我抢票不容易,抢到了不舍得退所以就让我回家过个年,代表全家看望你们。孩子是因为感冒中,怕她回北方太冷,所以我叫她就去奶奶家过年了。”妈妈见我解释得通,才放下心来,开始满心喜悦地等待着我回家。
而我心情也是很奇特的。自从结婚生子,在妈妈眼里,我已经成为一个大人,每每回到娘家,父母总是当我们三口小家像贵客一样招乎周到,每顿饭菜都要考虑南北口味结合,礼数合体,既要成全女儿在娘家的里子,还要给足女婿在丈母娘家的面子。而且所有家务坚决不让我动手帮忙,仿佛把我也当作了客人。经常在我们走后,他们就累得要躺几天才能恢复节奏。我一再告诉他们,不用如此费心特殊地准备,女婿跟儿子一样的,回来正常聚聚就好,可是妈妈总说,你嫁了人,要把丈夫孩子照顾好,女婿是代表着亲家来的,千万不能怠慢了。我当然懂,爸妈打起精神做好这一切,无非是因为有一颗疼爱女儿的心,生怕在女婿面前有半点做的不好,给女儿留下被弹嫌的边角。所以,每每看着他们高度郑重地接待我们,总是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愧疚。
这次意外的可以独自回家过年,我心中其实是充满欢喜的,十几年来,我终于可以短暂地放下为人妻为人母的身份,当一回纯粹的女儿,像是刚工作的那年放假一样,简简单单,充满喜悦地飞奔回家过年了。这突然让我有一种回到十多年前的恍惚。
大年二十九,从郊外开车到市区停好车子,改坐地铁去机场,再搭飞机回西安,又坐大巴回宝鸡,最后一段路打车回家。辗转一整天,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终于回到了家。就像读大学时候一样,我一个人清清爽爽回来,在楼下就喊着爸妈开门,进门就嚷着肚子饿,要吃一碗擀面皮!果然,妈妈没有摆各种不同的饭菜揣摩外孙的胃口,她知道我最爱的就是一碗酸酸辣辣的擀面皮了,而且要够辣,够多汁水,就完全可以让女儿吃得心满意足。
这次回家,我像一个归家的游子,仿佛一幅饿着了渴着了的模样儿。爸爸居然在厨房拿了一堆饮料,用哄孩子的语气问我,要喝露露还是喝酸奶?这感觉,太幸福了。我窝倒在沙发上贪婪地说,我都要喝,喝饱了还要喝茶消食。
虽然外孙女儿没有回来,妈妈觉得很遗憾,可是她很快就被我回家的开心填满了。晚上,我们像十几年前一样,轻松地围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到深夜,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他们忍不住地要围着我女儿忙来忙去。
第二天,大年三十一早,我拉着妈妈说,妈,我过年没买新鞋子,咱们一起去逛街再买点东西吧!妈妈一听我没有新鞋,马上数落我,怎么这么大了过年不会给自己买鞋呢?然后母女两个立刻上街,去妈妈最信任的某个实惠靠谱的商场,一年到头,我终于可以陪妈妈去买东西了。
妈妈是个比较严肃刻板的老人,所以平日里尽管哥哥嫂子也孝顺,但是陪她逛街的情况肯定是极少的。虽然妈妈不缺买衣服的钱,但是我深知,女人逛街,哪里仅仅是买东西,其实就是为了有人相伴相聊的热闹和开心。所以,只要我说要买鞋,妈妈就毫不犹豫地跟我出门了。到了商场,妈妈很快帮我看中了一双新款鞋子,还抢着给我买,嘴里说,终于给你又买了一回鞋。我由着妈妈买单,穿着新鞋就舍不得脱。然后我说,妈,你选选衣服吧,我来帮你挑衣服。
果然,妈妈像是被猜中心思一样高兴的说,唉,太好啦,我一直想让人帮我看看有一件衣服合不合适我的,一直没人帮我看。于是我们到处去寻找妈妈上个月想买的一件衣服。很幸运,找到了,有了我的陪伴,妈妈神气地站在穿衣镜前,心满意足地试着衣服,我看着不错,于是极力怂恿着妈妈点头拿下。在我的肯定下,被我跟店主夸成一朵花的妈妈,开心的嘴都合不拢,开开心心地让我给她买了衣服,还不忘记跟老板炫耀说,上个月就看中了,试过没买,就是等闺女回来给把关。其实我知道,妈妈就算试过想买,也下不了手,因为没有人帮她参谋,没有女伴朋友的赞美和肯定,作为一个有点孤独,内向的老人,她缺乏自信和决心,也缺少能一起轻松逛街聊天的朋友,这也正是我常年担心她不够开心快乐的地方。
三十晚上,我拿出丈夫准备的红包给爸妈,爸妈刚开始不收,我告诉他们,这是他们女婿交代并且准备的,他们立刻像接到喜帖一样收下,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礼数,是拒绝不得的。而且还交代了几句感谢女婿的话,叫我一定要转达到。
整个春节里,我让自己变成一个贴心的小棉袄,时而撒撒娇,时而卖卖乖,虽然爸妈依然坚决不让我干活,但他们知道我的口味很喜好,就只用十多年的家常味道让我一次次的赞不绝口。
节日里,我只约了一次儿时的好友聚会。提起这些好友,爸妈很有感情地一一回忆起她们小时候的模样儿,都是我的发小,爸妈对她们熟悉的程度让他们充满了亲切感。尽管如此,爸妈还是叮嘱我,聚会好好玩,再晚不要超过晚上九点回家,要么怕不安全。
我亲爱的爸妈真不知道,还是这几天里浑然忘记了,我早已混成个多么粗糙的女汉子了,莫说九点必须回家,我在广州多少次都是半夜凌晨一个人开着车飞奔在高速路上,在福建也曾半夜一个人开车在山路上,还曾半夜在某个迷宫般的陌生小镇里找路,可是这个春节,在爸妈眼里,我依然是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小女孩,爸妈让我九点前要回家。我乖巧的点头,收拾好小包,带上一袋子零食备用,让他们放心,然后裹着漂亮的大衣出门去,一切都像未嫁前那般考究,精精致致,暖暖和和,走在北方的冷风里也充满了安全感。跟好友聚会完毕,我无限傲娇地说,爸妈让我九点前回家。好友们立刻笑晕了,她们说,你就装!
哈哈,怎么叫装呢,真是不懂我这个远嫁闺蜜的心。我是多么想真的,真的做回父母的乖女儿,多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不再做外面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那个女汉子呀。
初四,该回广州了,看着爸妈有点黯然的神情,我还是恋恋不舍的坐上了高铁。隔了两个三小时,估摸着他们在家已经歇了一会儿了,我打电话回去,妈妈有点意外惊喜。我说,妈,你帮我找找,我是不是把一条围巾忘记了,还有我的旧鞋子,让爸给我擦擦放起来,我还要呢,下次回来好穿。高铁已经到河南了。
妈妈果然像接了紧急任务一样去找围巾了。过了几分钟又打来,说,唉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丢三落四,围巾在家我帮你收好了,幸好你回广州也用不着,鞋子你爸在擦了,高铁还真是快呀,真是老话儿说的,人是活的着宝,满世界都能跑。河南下去该是湖北了吧……絮絮叨叨的说着,离别仿佛变得轻松了一些。可以想见,爸妈又开始在家里,翻着地图,隔一会儿就讨论着我走到哪里了吧。
一个人回家过春节,过的是一个不一样心境的春节。看着自己的女儿携家带口的回家来,固然是一种安慰和喜悦,但是看着女儿一身轻快毫无顾虑地回家,想必也是另一种舒心和贴心吧。
回到广州,已经是晚上10点。我辗转拿到车,家也顾不得回,又奔赴机场去接搭飞机回家的女儿。女儿听到我回广州的消息,也立刻想回家来见我,于是她爸给她买了今天最晚的航班回广州了。凌晨一点,我才载着女儿,回到了广州的家。
从回到广州那一刻起,我又变回了别人的妻子和妈妈,变回了钢铁女战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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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纪念我这个不一样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