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近一个月,连续见了三个老朋友,就暂且聊聊朋友吧。
回想起来,我的一生交过很多朋友。
小的时候交朋友,是不问名字的——你是小朋友,我也是小朋友,小朋友和小朋友之间一起玩,是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名字的——只消一个外号就行。
因为一开始叫了外号,后来也就再也没有想到要问名字了。
那时候名字对于我们来说没那么重要,一个是因为我们还没看过《千与千寻》,自然不会知道名字对于个人而言那些难以道明却又深藏羁绊的意义,另一个是因为我们也没有受《一起来看流星雨》的荼毒,没有那种“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叫楚雨荨”的对于让别人记住自己的名字的理所应当而又自以为然的想法。
我们的联系,就是大家总是出现在一块地方上玩,互相认个脸熟,叫的上名号的,喊个外号,叫不上来的,就是一个“喂”,或者一句“哎”。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没有QQ和微信,更别提什么小天才智能手表了。
后来等到我们有了那些东西,或者说到了大家都习惯以那些东西来维持联系的时候,当年的小朋友们都已经长大,我们早就难以从关于哪些个老旧片区里的童年时光的斑驳记忆中想起彼此。
有时候我只是隐约地记得有那么个人存在,但至于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早已忘了个大半。
那时候一起玩火烧纸、抓蚂蚱煲汤、放摔炮、抓蜻蜓、用树叶把鼻涕虫穿起来喂狗的小朋友,会慢慢地因为上学、搬家、旧房拆迁而走散,继而从某个时间节点起,从偶尔见面会打个招呼,到即使偶尔见一面也会为觉得因为太久没见面而打招呼难为情所以干脆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直到再也没见面。
自上学起,到上大学以前交的朋友,其实没有太多自己选择的余地,无非就是大家凑一个班了,每天见面、互相认识,于是聊的来的,就互相成为朋友了。
那时候我们喜欢把要好一点的同学称之为朋友。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没什么朋友。
因为我发现当时身边虽然有要好的同学,但我还总是觉得孤独。
我从那时候起发现,“要好的同学”和“朋友”之间的区别。
要好的同学可以是一个知道你对某件事怎么想的人,但朋友是一个理解你对某件事怎么想的人。“知道”和“理解”,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但是上了大学以后,我发现朋友之间的感情,会在“理解”之外,生发出另一种平行的形态——“尊重”——朋友未必知道你的想法,未必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会尊重你的想法。
“尊重”,其实是一种很暧昧的态度。尊重似乎意味着认可,但是又带着点拒绝、否认的态度,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认可。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尊重”或许是一种出于维持礼仪的必要而委婉地表达否认的带有妥协意味的表达方式。
比如“我尊重你的想法”,潜台词很可能是“我不认可,但随你怎么想”。
可是我居然会觉得,如果两个人能对彼此的想法能保持“尊重”的状态,那从某个层面来说,他们就是朋友。
毕竟这种状态,甚至在家庭关系、亲密关系中都难以得见。
大学毕业以后,以前的朋友越来越难见了,可是每次见一次老朋友,都很自然地感到开心。
每次见那些朋友,我就会觉得,虽然我们平时联系不多,但其实那些曾经知道我、理解我、尊重我的,被我视为朋友的人们,一直在远方保持对我的关注——这种关注并不是作为一种强主动性意愿的关注,而是作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的存在。
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这种默契重新点燃,好像把我们拉回从前的时光——只不过我们大多时候总是谈论现在的事儿——但是至少,我们还可以徜徉在彼此熟识、理解与尊重的语境中,这怎么不令人感到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