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满身血污,趴在淤泥里一动不动的男人许久,叶江才感觉到浑身暖烘烘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忍不住想要伸个懒腰,念头刚一起,胳膊还没抬,钻心的痛让模糊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意识,皱眉苦笑:我还活着?
强忍着甩了甩头,脖颈部传来“咯嘣嘣”的声响,就像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疼得他差点闭过气去,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才再次睁开眼睛。
撩起溪水洗了把污秽的脸,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叶江艰难地从淤泥中爬出,四肢并用,挪到河滩边干燥的地方,努力翻了个身,背靠着河堤休息,就这短短几米距离,感觉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全身虚汗直冒,额头上一指见长的血口子又在慢慢渗血。
叶江喘息了一阵,用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血水,“嘶——”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劲,开始检查身上的伤势。右侧胸腔一碰痛彻骨髓,用手轻摸,好像是断了两根肋骨;右腿腿骨没断,但也痛得厉害,应该是下坠时撞到树杈上所造成的内伤,除此之外,手上、脸上多处擦伤,但不影响活动。
“看来我的命还真硬,伤成这样了,老天爷都不收!”叶江摇头苦笑,但那笑容传递到脸颊上暗红色的血痂,比地狱里狞笑的恶鬼还恐怖。
目前这个样子,也就比死人多口气,能不能走出这片丛林都难说!一想到这里,叶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心中的怒火噌得一下就冒了上来,不!我一定要活着出去,我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我要亲手杀了那个叛徒!
朝霞给黄澄澄的桦树林镶了金边,头顶上两只喜鹊感受到叶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立马停止歌唱,扑棱棱地飞走了。
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寻找食物,但现在就算有只兔子趴在自己面前,估计都抓不到,怎么找吃的呢?对了,刚怎么没注意看小溪里有没有鱼?如果有鱼的话那就解决大问题了。
叶江捡起旁边一根小臂粗的枯树杈,上面还带着一些树枝,刚好借力。左腿盘起,右手抓着树杈用力一撑,勉强站了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头向前载去,右脚下意识着地,稳住了前倾之势,却不曾想右腿如钢钉刺入,一触即收,几乎又朝后倒去,手上加力,终于稳住身形。
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此时的叶江,哪里还有一点特种兵的影子?就这么个两岁小孩都能轻松完成的站立动作,他却手脚并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站稳,简直就是一个滑稽的小丑,左摇右晃,惹得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叶江用左手抹了把汗,左脚使力,右手拄着树杈,缓慢地朝溪流走去。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他,清澈的溪水中几尾鱼儿在悠闲地来回游动。
(二)
叶江咽了口唾沫,左膝跪地坐了下来,从枯树杈上折下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从右脚陆战靴夹层里掏出暗藏的小刀,长十公分,宽一公分,纯钢打造,锋利无比。用小刀将树枝割开一个小口,将小刀插入树枝中做成简易鱼叉,试了试,感觉夹得还挺紧。趴在小溪边静静等待着鱼儿游过来。眼看着有鱼游过来,却连续叉了好几次都没有叉中,反而将水搅浑了,看着食物从眼前溜走,感觉胃里叫得更凶了。
一条大鱼悠哉悠哉地游了过来,叶江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感觉游向自己口中的大鱼,大气都不敢出。近了,近了,3米、2米、1米,大鱼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慢慢游入伏击范围。“呼”叶江出手了,这一次全力出击,没有让他失望,整个小刀没入鱼背,大鱼被叶江挑出水面,痛苦地挣扎着。
鱼鳞反射着阳光映入他的眼帘,看着这个足有2斤重的大家伙,叶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欣喜地伸手准备收获的时候,却不想意外发生了,“噌”扭动的大鱼使小刀从树枝上脱落,带着小刀落入水中,慌慌张张地游向远方。
看着手中还在滴水的空树枝,叶江哭笑不得:鱼儿鱼,反正你已经命不久矣,为什么不能救我一条命呢?还带走了我的宝贝。
眼看着跌跌撞撞的大鱼,叶江还在想着它会不会力竭而亡,结果一转眼工夫,它竟然携带凶器逃得无影无踪。这会可没工夫想它会不会背鳍划水,充当鲨鱼,还是先替自己打算一下吧,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慢慢恢复,才能谋划下一步打算。
他从左脚陆战靴夹层里掏出备用小刀,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了,虽然袖口和领口及腰带上都还有,但那些都只有3厘米长,根本无法当作武器使用。为了不再出现被大鱼拖走的尴尬,他解下鞋带,除了将小刀插入树枝外,又用鞋带将其绑紧,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
也许是那条大鱼的血腥味引起了其他鱼的警觉,叶江忙活了一早晨,才叉到八条小鱼,最大的也就一拃长,饶是如此,又累了一身汗。
钻木取火是没有那个劲了,只得就着溪水,用小刀刮去鱼鳞,涮洗干净,切成一条条小段,慢慢咀嚼,让口腔充分享受鱼肉的鲜美。还别说,高山冷水鱼的味道一点不比三文鱼口感差,就是差了一点酱油和芥末。
就着溪水,吃完一半生鱼片,叶江将剩下的鱼片用捡到的一片塑料纸洗干净包好,装进裤兜里,留作口粮,他知道敌人一定不会任由他这么悠闲地秋游捕鱼,说不定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在搜捕自己了,只是还没有找到这里,得想办法赶快离开才是。
叶江判明方向,沿着河道小心前行,运气着实不错,一路上采集了一些红花、枸杞子,还捡了不少野山杏,虽然酸涩,但可以填饱肚子。利用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还挖了党参、赤芍、贝母,再加上杏仁、红花、枸杞子,这可都是活血化瘀的上好药材,对自己的伤势大有益处。
山里的天气如小孩的脸色,说变就变,半下午的时候,原来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劲风裹着枯枝败叶在山谷里来回冲撞。叶江内心随着妖风不由地紧张起来,必须在暴雨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不然经过这一夜风雨,自己的身体明天还能不能走路就两说了。撑着疼痛疲惫的身体,不免又稍稍加快了脚步。
(三)
黑云顺着山脊,翻滚着扑了下来,仿佛就快压到头顶。叶江穿过树林,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远处山坡上隐约有一座低矮的土坯房,应该是一户牧民家,心中一喜,至少今晚不用再淋雨了。
就在叶江急匆匆地向民房赶去时,老天爷好像在和他赛跑似的,整个天空,都是炸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咔嚓嚓”锯齿形的电光划过夜空,像挥舞着一把把利剑,想要将天空刺个窟窿。转眼之间,瓢泼大雨如黄豆般砸下,敲打着叶江的迷彩帽,敲打着这茫茫山林……
这该死的雨,还是没能躲过它的大网。叶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心接近着民宅,上次训练时被黑的阴影始终在心头萦绕。虽然很想快点进去躲雨,但他还是细心绕着房子观察动静。
整座房子由泥土夯实而成,只有一个30公分的小窗,木门上搭个金属扣,没有上锁,房间里安静如水。门口一个简易灶台,旁边馕坑上盖着一块铁皮,紧挨房子山坳里依山而建一个很大的羊圈,羊圈里羊粪蛋还是软的,这户牧民应该是一早出去放羊了,还没有返回。
检查完情况,叶江心里稍稍踏实一些,他敲了敲房门,没人回应,轻轻打开门扣,眼前一团漆黑,一股牧民家特有的膻味扑面而来,差点让他退出屋子,但冰冷的雨水迫使他忍受着难闻的味道朝前迈步。
屋里一片漆黑,“霍嚓”一道闪电映白了天空,借着从窗户里透进的亮光,叶江迅速观察周围,屋子不大,一张土炕占据了三分之一房间,土炕边的墙上挂着两件羊皮大衣拖到地上,旁边摞着三个木箱,木箱上的一个铁盘子里放着两个馕,木箱旁的一条长凳上有两个盛着半口袋的面粉袋,三把破旧不堪的板凳散落在地上。随着闪电的熄灭,眼前又恢复了黑暗,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叶江摸索着朝木箱走去,小心避开地上板凳。“霍嚓--”又一道长长的闪电,叶江已走到木箱边,眼角余光瞥见木凳边放着两个塑料瓶,叶江还以为是牛奶,拿起一看,吓得差点没脱手扔掉,只见瓶身上写着“磷化铝”三个大字。
黑暗中叶江轻轻放回原处,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在这里。在身上蹭了蹭手,慢慢摸向木箱上的馕,胃里的欢愉已渴望至极,先填饱肚子再说,等主人回来再给他打个欠条。
就在叶江消灭掉半个馕后,嘈杂的风雨中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主人回来了。
却听一人大声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妈的真是倒霉,这么大的雨还得找那个龟孙子!”
另一个汉语不清的声音说道:“那个家伙嘛估计被水冲走了或者被狼吃掉了!”
“操!老大也是的,这么大的山林到哪里去找个人嘛?”
“是的嘛!飞哥,这种小事嘛我们做好了噻,老大还要您跟着跑。”
“我叉,这下惨了,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叶江听到对话,心中一震,这个小破屋,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叶江赶紧将半块馕掰开装进腿侧裤兜里,来不及拿另一个馕,身体一转,躲到旁边的羊皮袄后,那股更浓烈的膻味熏得他不得不捂住口鼻,蜷缩身体不敢乱动。
(四)
“哐当”木门被大力推开,“飞哥,快进来躲躲雨。”
“啪”打火机的声音响起,闪烁的光亮透过羊皮大衣的缝隙照到叶江的脸上,冷峻的面孔杀气弥漫,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当俘虏。
“我去,这他妈的什么味?”飞哥刚迈进一步,膻味熏得他脱口骂道,赶紧捂住口鼻。
“嘿嘿,山里面嘛就这条件,这些个牧民一年到头都不洗澡的!”
“熏死人了!”飞哥抱怨道。
“唉!那边有羊皮袄,我去给你拿!”
“滚一边去!你想直接熏死我啊?”
这个少数民族匪徒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但这句话却让叶江紧了紧手里的小刀。
“唉哟!”可能是急于表现,没有注意脚下,蠢匪被地上板凳一绊,“咣”的一声撞到了炕边上,疼得他直叫唤。打火机也被甩了出去,房间又陷入了黑暗。
“真他妈蠢猪,怎么不摔死你?”飞哥揶揄道。
骂少数民族为猪是极不尊重的表现,但这个蠢匪却不敢和飞哥叫板,只是“嘶嘶”地吸着冷气,还夹杂着嘿嘿赔笑。
“呦——呦!”“喔——喔!”远处传来了牧民驱赶羊群地喊叫声。
“出去看看什么情况?”飞哥吩咐道。
“是,是!”蠢匪揉着脑袋答应着朝外走去,“哐当”脚下又碰到一个板凳,愤怒的他用力一踢:“操!”却不想板凳直砸向飞哥
“你他妈干什么?我操!”
“对,对不起,飞哥!我不是故意的!”蠢匪吓得脸都绿了,连忙冲出房门跑入雨中。
“操,说你是猪都他妈是侮辱猪了!”望着蠢匪的背影,飞哥揉着被砸的大腿恨恨说道,摸索着地上的板凳拾起来,坐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紧了紧衣领,心道:“这家伙能跑哪去,难道真掉水里淹死了?”冷不丁感觉背后有人,猛地回头,却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切!不禁对自己的疑神疑鬼鄙夷了一下。
“霍嚓--”一道闪电中,一个人影快速接近门口,飞哥全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摸向后腰。
“飞哥,飞哥,你猜我看到啥了嘛?”蠢匪激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飞哥腾腾跳的心落了回去,忍住怒火问道:“看到那家伙了?”
“唉!不是,不是!那个赶羊的小媳妇漂亮得很呔!要不要我去抓来让你放松一下?嘿嘿!”
“我他妈!”飞哥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给老子滚!”
蠢匪没想到飞哥会发这么大火,我又错哪里了?嘴里答应着:“哦哦”恬不知耻地接着说道:“那个…你不要,那我能不能?”
“你个仙人板板,滚!”
就是泥捏的也有点脾气,蠢匪恨得牙痒,妈的,给你脸不要脸,但表面上却不敢吱声,悻悻地离开。
飞哥倒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一想到牧民身上那股味,再漂亮也下不去口啊!“唉!”飞哥一拍大腿,这个一天只想着交配的公猪,还得去看着点,让他们先炖点羊肉吃才是正事。想到这,飞哥从后腰拔出手枪冲入雨中。
(五)
“嘘——”听着来人出了房门,叶江长出一口气,赶忙从羊皮大衣后闪出,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左脚刚迈出门槛又收了回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得给他们留点礼物。叶江拿起磷化铝塑料瓶,拧开瓶盖,深吸一口气憋住,在门口的积水中灌了大半瓶水,小心地放回原处,赶紧跑到门外大口喘气。
夜色中羊群正在入圈,两道手电来回照亮。叶江贴着墙根溜向羊圈,顺着斜坡滑了下去,猫着腰趴在羊圈最里面。羊群因为他的闯入引起了小小骚动,却在牧民的吆喝声中不得不靠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穿着雨衣的牧民夫妻俩关好羊圈门,拴好马匹,转身准备回屋时,却发现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身后,手电灯光照射下黑洞洞的枪口上不断有雨珠弹起。
男人一把将妻子揽在身后,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两人正是埋伏多时的蠢匪和飞哥,蠢匪五大三粗,自来卷的头发上不断有雨水流到大胡子上;和他比起来,飞哥矮小许多,细小的眼睛里透露着烦躁。
只听飞哥操着流利的哈语说道:“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杀只羊给我们炖羊肉,二是我们杀了你们自己炖羊肉!”
男人大声说道:“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哈桑边防连的牧民,羊是连队的!”男人试图抬出边防连的名号让面前的两人知难而退,却不想“啪”的一声枪响吓得他朝后退了两步。
飞哥朝他脚边开了一枪,说道:“听好了,现在我说了算!再废话我就直接崩了你们!”
“可是……”男人还想再争取一下,“哐”冷不防一脚正中他小腹,踢的他连带女人一起朝后倒去!
蠢匪嚣张地踏上一步,骂道:“给脸不要脸!”
女人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拉着男人的胳膊。男人捂着肚子扶起妻子,依旧护在身后,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好,我们去杀羊!”
“你觉得我们傻嘛?”飞哥用枪拦住他们:“你去杀羊,让你老婆生火烧水!”
“不行!”男人脱口而出。
“那你去烧水,你老婆去杀羊!”飞哥接着说道:“就你们身上那膻味,比他妈羊身上的味道都重,你老婆送给我都不要!”
男人显然不相信他们的话,但老婆从来没有动过刀子。
“快点!”蠢匪凶神恶煞地吼道。
“好!你们看着我杀羊,然后我老婆剥皮,我去给你们生火烧水,可以嘛?”
“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我要吃到羊肉,不然别怪枪子不认人!”飞哥一摆头对蠢匪道:“艾力,你去盯着他们,让他们快点,我先回房间去了。”
“好的,飞哥,你赶快进房间躲躲雨,这就交给我好了!嘿嘿!”艾力极力讨好地说道。
“你他妈别动歪心思,老子还等着吃羊肉呢!”飞哥不无厌恶地训斥道。
“是,是!您放心!”
“霍嚓--”一道强烈的闪电击碎了雨滴,照亮了表情各异的四张面孔。
(六)
飞哥看了一眼三人,转身朝牧民家走去,他并不想进那个臭烘烘的屋子,但除了这里可以躲雨,再无他处,只得先将就将就。
艾力跟着牧民两口子到羊圈抓了只小羊,瑟瑟发抖的小羊挣扎了几下就歪下了脑袋。男人将羊递给女人说道:“你就在这拾掇,我去给他们烧水。”女人无助的眼神里满是泪水,艾力禁不住抬手去摸她的脸蛋。
“啪”男人将他的胳膊打落,用宰羊刀指着他说道:“你干什么?”
艾力嘻嘻笑着:“没,没什么!”
“你走前面!”男人大声说道。
艾力从腰间抽出砍刀,敲了敲男人手中的刀:“赶快跟我去烧水吧,飞哥可没我这么好脾气!”说完瞟了一眼女人,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等着男人。
男人将手电挂到羊圈柱子上,把刀递到妻子手里,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没事的!”安抚着挣脱女人牢牢抓住的双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转头快步跟着艾力朝前走去。
女人心乱如麻,但此刻却只能按照吩咐办,希望他们吃完羊肉能放过自己夫妻。想到这里,从未动过刀的女人将死羊挂了起来,颤抖着双手学着丈夫样开始处理。
男人先点燃了挂在门口的一盏油灯,从灶台和墙壁中间的夹缝中抽出一些羊毛毡碎块及干草,还好简易棚顶挡去了大部分雨水,没有将这些引燃物全部打湿,从屋内墙边拿出木柴,熟练地生起火来。奈何风大雨大,滚滚浓烟直往屋里窜。
艾力站在门内盯着他,脑海里已拟制不住开始意淫了。
“咳咳,你滚门外去,把门关上,这么大的烟看不见嘛?咳咳!”飞哥坐在床边咳嗽着对艾力喊道。
艾力心中火大,真他妈不是东西,你在屋里暖和,让我站屋外去,但表面上却只得连连称是,关上门,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禁不住对男人大声吼道:“你他妈的会不会生火,弄这么大的烟?”
男人看着他吃瘪,心里一阵欢喜,嘴上顶道:“柴火湿了,我怎么办呢?要不你来?”
艾力脸憋的通红,气的大胡子跟着一翘一翘的:“你,你他妈的,快点!”
男人知道面前这个瘟神现在不敢拿他怎样,但等下吃饱喝足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老婆,心里焦急万分,心想等他们吃肉时,让老婆骑马去边防连报信,自己拖住他们,就算死也要保护好老婆。
叶江趴在潮湿骚臭的羊圈里一动不敢动,忍受着肋骨传来的阵阵痛感,大腿上的伤逐渐发麻,没有了知觉,手掌下的羊粪蛋已被他压碎,但不断有新鲜羊粪掉到面前,甚至落到他的衣领里。
都说山里的羊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拉出来的那都是六味地黄丸,但此时的叶江却似乎失去了味觉,已经闻不出是什么味了,只感觉脖子里的点点温热逐渐变成冰凉。
他必须换个姿势,不然整个人都要僵掉了。虽然他极力放慢动作,但胆小的羊群还是感知到他的存在,惊慌地骚动起来。
“谁?谁在那里?”女人害怕的声音响起,惊恐的手电光随即照了过来。叶江赶紧躺倒,身体的晃动加大了肋骨的痛楚,他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羊群互相拥挤着,有几只羊踩到了他的脸上,他赶紧又往里靠了靠,把身体侧过来贴着墙面,生怕哪只羊踩到他的胸腹。
羊群短暂的骚动很快平静下来,女人“咚咚”跳的心脏也随之放慢了速度,她已顾不得多想,宁愿相信是只黄鼠狼在羊群中穿过,将所有的愤怒全部发泄在面前无辜的小羊身上,想要赶快结束这痛苦的噩梦。
(七)
房门口男人已经生着了火,将煤炭放入炉灶,架起铁锅开始烧水。“我要去看看羊肉收拾好了没?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我自己去?”男人冲着浑身打颤的艾力问道。“你,你自己去吧,不,不要想着跑!”艾力全身冰冷,哆嗦着嘴唇说道。
男人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转身朝羊圈走去。
男人看着风雨中惊恐的妻子,心都碎了。女人丢下刀,也顾不得满手血污,一下扑到男人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男人拍着她的后背,恨恨说道:“连队给的灭鼠灵还有没有?”
“连队说灭鼠灵效果不好,后来给发的那个瓶子在房子里,说是剧毒,让在野外草场使用,不能在房子里用。”
“好,我去拿了放在羊肉里一起炖,毒死他们,你就在这边,假装收拾场地,把马牵出来,我一喊,你就骑马往连队跑。”
“我走了你怎么办?”女人哽咽着回答。
“喂,羊肉搞好了没有?”艾力的喊声像一声炸雷穿过雨帘响了起来。
“好了!这就来!”男人大声回答了一声,又对女人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你去报信就好!”说完拍了拍女人后背,提着羊肉朝房子走去。女人不舍的泪水湿透了男人高大的背影。
“你老婆怎么没有一起过来?”艾力贼兮兮地问道。
“她要在那边收拾一下!”说完男人拿起斧子剁起羊肉来,那一下下感觉像剁在这两个畜生身上。
艾力眯缝着眼睛,嘴角上扬,心道:等下吃饱喝足后,飞哥应该不会再拦着我办好事,到时候我先把你剁了!
男人三下五除二将羊肉扔进锅里,推开门装作进去找盐巴,心里砰砰直跳。艾力早已冻得不行,赶紧跟着进屋,嘴里说道:“飞哥,您再等会,肉已经下锅,马上好了!”
只见昏暗的油灯下,飞哥躺在炕上,身上裹着羊皮大衣,盖着被子,轻哼了一声。
“操,还是你舒服,都他妈睡着了!老子还在外头喝风淋雨的。”艾力不禁在心里又问候了一下飞哥全家。
男人从窗台上拿起食盐袋,低头看到塑料瓶,却发现一瓶敞着口,还以为是妻子忘记盖了,快速拿起另一瓶揣在怀里,低头朝外走去,生怕艾力发现。
艾力搓着手,一双眼睛全在飞哥身上,哪里管他拿什么东西,也认为他是进来取调理的。
男人快速出去带上房门,艾力却一把拉开房门,吓得男人差点坐在地上。
“你千万不要想跑,给我们老老实实炖肉!”艾力吓唬道。
男人还以为他发现了,原来是自己关门的动作引起了他的误会,咽了口唾沫,嘴不利索地说道:“没,没,放盐!”
“把门开着,让我看到你!”艾力把砍刀拿在手中敲着木门铛铛响。男人点了下头,转身来到锅边,背对艾力吐出一口气。
艾力两步走到炕边取下另一件羊皮大衣穿在身上,赶紧回到门口盯着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羊皮大衣里面的水渍。
男人拧开瓶盖,往锅里倒盐的时候将瓶口对准了锅,哗啦啦的声响吓了自己一跳,赶紧装作咳嗽两声掩盖。其实药片和瓶身碰撞发生的声音很小,风雨中根本传不到艾力耳中。
“你他妈的能不能滚远点咳嗽,口水都喷到锅里了我们还怎么吃?”艾力大声斥责道。
男人收起药瓶和食盐,装作拨弄碳火转到灶门,将药瓶藏进灶台和墙壁之间,才发现冰冷的世界中手心里竟然全是汗。
(八)
山里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势慢慢歇了,锅里的热气随着旺盛的碳火慢慢从锅盖下溢出,男人忍不住咳嗽两声,突然想起妻子说过这是剧毒,赶忙转向旁边煤炭堆。
艾力闻着肉香,忍不住抽动了几下鼻翼,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起来了。“扑通!”屋里传来一声响动,吓得他猛然回头,还以为有人从窗户里跳进来了,却见飞哥匍匐在地,伸着手,嘴里呻吟着:“水,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飞哥,你怎么了?”艾力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想要扶起他,却发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飞哥此时如一滩烂泥一般。艾力一头雾水,这好端端的怎么睡了一觉成这样子了?却听飞哥嘴里轻声念叨:“艾,艾力,救我!”
当艾力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时,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他有羊癫疯,这会发作了?但羊癫疯也不是这么个状况啊!一时没了主意:“飞,飞哥,你别吓我?”翻过他的身体,仰面躺在自己腿上,只见他昏昏沉沉,眼神迷离,嘴里发出轻微呻吟声。
艾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自己也有点头昏,甩了甩头,更是诧异,难道这也会传染?
就在艾力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心道:“坏了!”丢下飞哥,起身朝门口跑去,只见牧民两口子打马已跑出老远。
“咚”的一声,飞哥脑袋像个铅球一样砸在地上,头部传来的痛感让他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又咳嗽了起来。
“啊囊死给!”艾力咆哮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抽出砍刀重重砍在门上,双眼通红地盯着远去的马蹄声。
“艾力,帮帮我!”飞哥虚弱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艾力忽地转头,双眼放射着寒光,如恶狼一般盯着飞哥,缓慢地向他走去,咬牙说道:“帮,必须帮嘛!你以前那么关照我,我怎么能不帮你呢?”
“艾,艾力,你,你干什么?”飞哥瞪着惊恐的眼神畏惧地说道。
回想起过去几年种种屈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艾力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趁你病,要你命。
只见他一把捂住飞哥的嘴,砍刀噗嗤一声捅进了肚子,边转动把手边说道:“回去我一定向老大报告你舍命追击的光荣事迹,你变为厉鬼记得找那小子去寻仇哈。”飞哥一双不甘的眼睛瞪得溜圆,逐渐失去了光泽,血随着刀柄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等飞哥不再挣扎,艾力拔出刀来,没想到血顺着刀口如一股泉水喷出,呲了艾力一脸,“我操,死了还他妈不忘腌臜我一下。”艾力骂道,举起砍刀对着飞哥的脑袋劈了下去,就好像在切一个西瓜。
发泄完怒气,艾力提起刀在飞哥衣服上擦干净,又从飞哥腰间摸出手枪揣进后腰,忽然想起这把刀正是飞哥有了手枪后送给他的,站起来吐了口痰:“妈的!让你整天跟我狂!我用你给的刀送你归西,也算仁至义尽了啊!哈哈!”
虽然没有发泄成兽欲,但却除掉了眼中钉,从此老子说了算,还怕缺女人嘛?艾力大笑着朝门口走去,脚下一个趔趄,还以为是绊到了飞哥,又踹了尸体一脚,收刀入腰。
(九)
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嘟地沸腾了,肉香四溢,艾力舔着嘴唇,搓着手朝锅盖摸去。“哗”当锅盖被掀开,随着热气升腾,一股无名之火忽地燃起,向四周散开,仿佛锅里腾起一条火龙,要吞噬周遭一切。
艾力的胡子、眉毛、头发瞬间被点燃,衣服上也沾上了火花。艾力吓得哇哇大叫,丢掉锅盖,使劲拍打头和脸,但却如鬼火附身,怎么拍也拍不灭,身上的火也开始蔓延。
“啊——”艾力如同一个火球,一头倒在泥水里,兀自燃烧,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铁锅里仿佛被投进了一公斤TNT,炸得四分五裂,整个山谷都在震荡,瞬间将艾力的声音淹没。
“咩——”羊群受到惊吓,开始拥挤乱窜。还好叶江在注意到着火的时候警觉地挣扎着站起身来移向拐角,不然被羊群一顿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他本想要赶快爬上去,但地面湿滑,身体又无法使劲,还是被羊群不断冲撞着大腿和背部,只能用双手拼命撑着墙面,抵御冲击,保护胸腹。就在叶江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背部猛然一松,原来羊群已经冲破了围栏,在头羊的带领下朝外跑去。
叶江转过身,背靠着墙面,刚才的冲击虽然没有伤到肋骨,但也让他痛苦不堪,咳嗽不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抹了一把嘴角,贴着墙壁溜坐在地上,眼望着熊熊烈火逐渐包围了整座房屋。心道:老天终于开眼了一回,只是连累了这一家牧民。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叶江的心声,逐渐收了雨势,却狠心地看着这荒山野岭的独屋一直燃烧殆尽。期间又发生了一次爆炸,将门前的半堵墙壁都炸塌了,崩飞的土块如乱飞的流弹四处开花,还好叶江躲在羊圈的斜坡下,刚好形成一个死角,没有被波及。
牧民带着哈桑边防连官兵荷枪实弹地赶来时,整个屋顶已经垮塌。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牧民两口子抱头痛哭,不知是损失财产的悲伤,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泣。
连长核实了叶江的身份后,让战士将他搀扶出羊圈,边让军医给他检查边询问失火过程。当军医听到叶江将磷化铝灌水后,忍不住插话说那是要死人的,给牧民磷化铝是因为草场鼠患猖獗,让他们放牧时扔进老鼠洞,倒水后用土封死洞口,不可在家里使用。叶江才明白牧民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连长白了军医一眼,示意叶江继续说,在听完叶江的大致讲述后,连长不禁大为惊叹,忍不住树起大拇指。叶江苦笑一声:“只不过是捡了条命而已。”心中不禁感叹:如果身体无恙,哪里还需要费这劳什子事,早就将他们埋在树下做肥料了。
连长在门口烧成焦炭的尸体中找出一把只剩铁壳的手枪,再次询问了牧民,男主人才想起自己将塑料瓶里的药片倒入锅中的事,并愧疚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药片遇水会着火。
连长并没有怪他,反而安慰他说这次立了大功,回去后将向上级申请嘉奖,重新在连队附近给他们盖房子,并拉电灯。派出找羊的战士很快就回来报告说羊群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牧民两口子接连听到好消息,脸上终于恢复了纯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