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上)

        他走了,他也走了,可我还在这里,因为我在等她。

        闲暇时我会目不转盯地望着桥上经过的每一个鬼魂,魂魄都有自己的本体,只是在投胎时会套上不同的皮囊。我细细地打量着这些鬼魂,只渴望在他们中某一个的眼神里读出那份美好。当然,桥上的鬼大多也会朝下望,看着这些挤在忘川河里的无数亡灵,然后一脸茫然,端起那碗温热的汤一饮而尽。每当有鬼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庞时,孟婆都不忘说上一句:这是个执着的鬼。

        对,我是个执着的鬼,不然怎么会泡在这冰冷的忘川里不愿离去,不然又怎么会忍受着无尽的煎熬与落寞等在黄泉的尽头,在熬尽千百年的岁月之后还甘愿做一只鬼……

        彼岸红色的花瓣永远飘不进忘川,忘川水里浸满绿油油的鬼魂,干瘦的身体倒像极了凋落后的彼岸花的茎干。顶上的天空昏黄阴暗,永远都像漂浮着一层黄土,在这个没有四季更迭的地方,我觉得煎熬可又渐渐忘却了时间。巡逻的鬼差打碎了我计时用的沙漏,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而我只能望着他戏谑的眼神敢怒而不敢言。鬼差告诉我们,忘川河里是从来都不能白呆的,要听话,要干活,才能保证河里面有自己的位置。于是他就常常来叫鬼,到河岸上去做那些劳累不堪又莫名其妙的活计。

        渐渐的我心中就积累下了这样或那样的疑问,是关于忘川河畔那一里外的土墙,五里外的旧塔,还有二十五里外的那条黄土路…… 冥界的东西为何如此不堪用,到真像是凡世的纸扎成的。

        不能每时每刻等在河里,我焦躁不安;害怕再次错过,我忧郁着急;屈从于所谓的规矩,我内心愤慨。可是他却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的过错,自然也成就了无数次错过。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鬼差说的,曾经有一个鬼胆大问过,他在旁边偷偷听到的。后来那个鬼呢?我问,他叹了口气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铁锹。我见他不说话便也不再多问。

        他是停留在这里时间最长的鬼,有多长?反正很长很长,他说他来的时候彼岸花开得正艳,后来花落了,又开了,现在又要落了。他知道太多关于冥界的事情,比如去十八层地狱哪条路最近,十殿阎罗每一个的脾气秉性,孟婆的独家秘制锅底,还有孟婆本人的八卦……我是绝不会去地狱的,对那些地仙的事情也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他真的是个很好的鬼,我和他一样执着,我们也就渐渐成了朋友。

        几只新来的鬼蹭到我身旁一边儿铲地一边儿问这问那,顺便想听听我的故事。我正拿着镐头敲打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红色的花瓣飘在地上,混在黄色的土里,道路两旁飘来几缕淡淡的幽香,又是彼岸花落的时候了,这还真让我想起些事来。我来了多久了,我缓缓的说到,那是最后一朵彼岸花凋落的时候。黄泉路上铺满红色的花瓣,艳得像火又浓得像血,而这条黄土路也正如此刻这般坑洼不平。记忆中我第一次踏上黄泉,步履蹒跚,艰难地走着。黄泉路旁,我在写满到此一游的褐红色石块上刻下她的名字,这时鬼差赶着一群鬼经过,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老鬼看到我刻字后告诉我这叫情定三生。

        微风轻起,红色花瓣飘飞满天,浓郁的香气冲进我的肺里,往昔的美好记忆瞬间灌满心房。她应该快到了,我望着来时的方向,刚才那群鬼在鬼差的呵骂声中手脚麻利的打扫着黄泉路,红瓣被翻进黄土里,压平的土路上泼洒着从忘川河里打来的水,随后目之所及的地方荒凉一片却又干干净净。

        我注目凝视着,在阵阵阴风中发抖打颤,许久,一个骑着黄牛的身影从我眼前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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