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云舒

和教科室陈军主任闲谈。她认为，校长对老师和学生最大的关心，就是关心大家的成长。深以为然。我知道，校长主要通过影响老师去影响学生，通过帮助老师去帮助学生，通过促进老师的成长去促进学生成长，但如果校长和学生之间，从来没有过交往，那也无法和老师探讨人该怎么“育”，书该怎样“教”。走近学生，读懂学生，尤其是走近、读懂特殊的学生，也是校长应该做的一门功课。

听六年级老师讲，有个孩子特别古怪，难打交道。讲了两件事：昨天中午，静校铃声响了，可是她没在教室，最后在教室背后的草坪上找到了她；前不久，在课堂上和同学发生矛盾，冲出教室喊着要跳楼。老师和她谈话，她始终“守口如瓶”。

我决定见见这个孩子。

孩子和班主任来到我办公室。她低着头，弓着背。我把火炉挪出来，和她们围炉而坐。

“校长叫你来，不是批评你呢！是想和你谈谈心。昨天中午我巡校，到你们教室看到少了个同学。同学们说ZQ不在。你就是ZQ吗？”她点点头。

就是这一点头之后，无论问什么，就再也不开口了，一直低头弓背。

我建议班主任老师先去忙，我单独和孩子谈谈。

班主任离开了。我再次拍拍孩子的肩，告诉她，我想帮助她。孩子还是不做声。

“你拒绝我的帮助吗？”孩子点头。我有些诧异，还从来没有见过拒绝帮助的孩子。看来这孩子心灵的封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在家和爸爸妈妈聊天吗？”

孩子不说话，只摇头，但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我抽了一把面巾纸，帮孩子擦去泪水：“你不要我的帮助，那我请你帮助我。一个校长，想和她的学生谈谈心，请你帮我实现这个愿望。行吗？”孩子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既然是谈心，我们俩的话就没有对错，只有真假。我们俩都要说真话。可以吗？”

这次，她不仅点了头，还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他们开餐馆，有时很晚才回来，很多时候不回来。我很久都见不到他们。”孩子更伤心了。

“家里有谁呢？”

“只有爷爷。”

“刚刚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流泪呢？”

孩子又不说话了。

“那我猜猜，你是不是特别希望能和爸爸妈妈聊聊天呀？”

孩子又一次点头。

“对了，这说明你是需要沟通，需要交流的。在这世界上，谁都离不开和人交流、沟通的。你看，我现在就需要和你沟通。为了满足我的需要，我们好好谈谈，可以不？”

“可以！”她终于用语言的肯定，代替了点头。

“你昨天到教室后面的草坪上去干嘛呢？”

“捡树叶。”

“捡树叶做什么？”

“不做什么。那是我们班管理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是想把落叶清理干净。这是好事呀！老师该表扬你的。”

孩子的眼睛终于不看地面，开始看我的脸。

“可是，你没告诉你的老师。她能知道你去干什么吗？”

孩子摇头。

“这是中午静校的时间。假如你是你们班的老师，看到少了一个学生，你会怎样呢？”

“我很担心。”

“就是呀，你的老师也一样啊！你看要把这件好事做得让老师不担心，让同学也赞扬。差了个什么环节呢？我俩一起想想。”

孩子不做声。我说：“如果你先告诉你的老师，中午你要去清理树叶。老师一定会支持你呀，说不定还会给你派帮手呢！这就叫沟通。就是差了这个沟通，误会就来了。你说是不是？”

“是！”孩子连连点头。

“那这件事的误会，是谁造成的呢？”

“我自己。”（她的老师后来告诉我，这是孩子第一次承认自己有问题。

）

“我还听说，你们班有个孩子，上科学课和同学发生的矛盾，冲出教室喊着要跳楼。这个孩子是谁呀？”

“是我。”孩子声音很轻。

“你能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吗？”

孩子说上课时同桌欺负她，还反过来给老师告状。她不想理同桌，就把自己的桌子拉开，可是同学们又把她的座位拉回去，她生气不过就冲出教室。

“哦，是这样啊。站在你的角度，你拉开桌子是对的。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不挨你坐就是了。可是，站在全班来想想这个问题看，如果同学们发生争执了，都把桌子拉开，教室的桌子常常东一张西一张。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不行。”

“嗯嗯，你很懂道理，知道这样对班级来说不行。可是对你自己好不好呢？你想想，同学们觉得，ZQ我可惹不起，动不动就要跳楼，我还是离她远点儿；假如老师也想，ZQ我还是少和她打交道的好，免得惹麻烦。那你看看，你就成了谁也不理的人。你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呢？”

“不想要。”孩子回答得很利索。

“但是，如果真造成这样的局面，根源是谁呢？”

“还是我自己！”

“嗯嗯，看来，要改变别人对待自己的方式，首先要改变谁呀？”

“首先要改变我自己！”孩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回答我。

“那好，就这件事，我们两个一起想个办法，看看怎样处理就不会造成这种不好的局面呢？”我拉起孩子的手。

孩子想出的解决办法是：先和这个同学沟通；如果沟通不好，就和当堂老师沟通；还是不行的话，就找班主任沟通。

我为她的办法点赞。

我问她，和我谈心这么半天有没有收获。她说她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离不开沟通，她要多与老师同学沟通，这样才不会被大家误会。

我提出把她的班主任叫来，让她试着和班主任沟通一次。她点头。但我问她准备怎么沟通时，她又沉默了。我说：“那这样，我在班主任面前提个问题，你来回答，算是沟通的开始。行吗？”

“行！”还算答应得爽快。

她的班主任来了。我说：“ZQ觉得她和你之间缺少了一样东西。ZQ，缺了什么呀？”

“缺了沟通。”孩子回答。

班主任笑了，说：“这很容易补起来的。我以后多和你沟通，你也要多和我沟通。”

孩子也笑了。

“来，我俩拥抱一下。拥抱也是一种沟通。”

我抱住孩子。迟疑片刻，她也抱住了我……

放学时，遇到孩子的数学老师，她告诉我，孩子回到教室笑得很开心，看来我的谈话是有用的。

我把和孩子谈话的经过告诉她的班主任，并说出我的感悟：当孩子的心门紧锁时，我们一味埋怨“心锁”是没有用的，一定要检查一下我们用的“钥匙”对不对；当孩子有出格行为的时候，我们一定不要铆足了劲和孩子的行为较劲，一定要到上游去找找，孩子出格行为的源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