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孩子长大,只是因为孩子越小, 对我的依赖就越强,让我有被需要的满足和感到自己是有价值的。所以当我二年级的大女儿开始能独立的做大部分作业了,我依然会常坐到她身边问:“有什么需要妈妈陪你一起完成的吗?” 当听女儿说“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来,只需要帮……”时,我在很欣喜不用像一年级时,那样手把手的带她作业,自己轻松很多的同时,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因为她没那么需要我了。在两个孩子间一直感觉自己就跟小女儿更亲。最初,看到是因为大女儿太像我,我一直用力地推开她只是因为很嫌弃对面的自己,但这个功课走过后,我依然觉得自己内心更愿意亲近小女儿。现在看到,原来是因为她的弱小和更依赖我,满足了我的被需要的感觉而已。这份亲昵,从来不是对孩子的爱。而我也看到在我的不愿意孩子长大的后面,其实也有一份自己那个内在小孩对长大的抗拒。写到这里,突然明白了,这份“护幼”的心,原来是所有的母亲都会有,天性使然,并不是什么偏心,瞬间理解了我的母亲对弟弟的亲密,我从小怨妈妈偏心弟弟,原来竟是我妄想了,这只不过是我太想要一份母亲独一无二的爱的渴望,和自己觉得不配得到爱的预设,让自己一直自绝于爱。
自从几天前承认我不愿意带孩子,我一直很难受,浑身无力。夜里我静静地感受自己的这份难受,等着自己。慢慢地我看到原来这个难受和无力因为是我两年来一直以为清晰的梦想,突然在自己的一句大实话前如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目标,让我很恐惧。但是我不想逃了,我愿意看见这是为什么。慢慢地我看到,原来我为了逃避工作做了全职太太,却完全看不起全职太太,认为全职太太是没有价值的!我需要有一个借口让自己安心,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在家认真带孩子是为了将来成为孕育师。这个高尚而有爱心的事业目标,可以让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每一天在家里面对的柴米油盐,带孩子的鸡飞狗跳都是有价值的。原来,我只是想用将来当孕育师逃避面对自己当下的“全职太太是没有价值”的恐惧。
我问自己,从几何时,我有了这样的设定。慢慢地我回到了二十几年前,我看到我的奶奶在87岁时,因为生活无法自理,被子女们送进了养老院。奶奶不想去的,但是七个子女竟没有一家,可以让她安居养老。我听到了,奶奶的一句话:“我养了你们七个,你们七个去养不起我一个!”最后奶奶无奈地去了,在养老院慢慢成了老年痴呆直至生命的尽头。奶奶在养老院的十几年我很内疚,小小的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可以赚好多钱可以把奶奶接出养老院好好的照顾她,但是我又很怕去养老院看奶奶,我害怕面对她的一天天老去,我却无能为力。然而还没有等我有能力买房奶奶就去世了。奶奶是大家闺秀,在家相夫教子从未出去工作,爷爷40岁时就在文革中受迫害去世。奶奶含辛茹苦靠出租房子把七个孩子养大成人还帮着带第三代。然而一心为家的奶奶老来竟然受到“被抛弃”之苦……在奶奶的葬礼上我看着瘦小的奶奶孤独地躺在那里,我觉得好冷好冷……我大哭起来,是的,是的,就是在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全职太太是没有价值的,是会被抛弃的。”
是这个剧本,让我选择成为全职太太日夜焦虑,在两年前也忠实地演绎了差点被先生抛弃的婚姻危机。
哭了许久,我的心突然有了一丝警醒:不是的,奶奶不是被抛弃的,是因为当时她的子女们都已年老,已经都无法亲自照顾她;而老宅居住的条件太差无法请居家保姆,才送去养老院的,叔伯们找的是苏州最贵的养老院啊,而他们每周都会去做可口的饭菜轮流送去养老院,他们真的尽力了;奶奶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的,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有条理和品质,做家务读书,看报听评书看戏曲,注重中医养生……她的生活平凡俭朴,安静,却用心,细节处处见精致……奶奶在子女的心中也不是没有价值的,现在叔伯们都说奶奶了不起,从小教孩子们勤俭和善,七个孩子个个成才。
突然我明白了,只不过是我早为自己戴上了“我是没有价值和被抛弃的”有色眼镜,所以我看错了,奶奶的生活,是我妄造出了“全职太太是没有价值”的副剧本。这一刻,我愿意宽恕和交托这个副剧本,因为,我因此看到了爱。然而对那个“我是没有价值”的根,我依然有着抗拒,我愿意慢慢来,继续等自己。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感悟:当我认定自己是没有价值时,我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无论是全职太太还是孕育师,无论是在家带孩子还是出去工作都会是一样的没有意义。当我慢慢地开始确定自己时,我需要的,只是选择我喜欢的舒服的就好,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价值。
现在,我决定以全新的眼光来体验全职太太这个角色,我要为自己的这个选择负全责,我想学习奶奶,好好的照顾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认真活好我生命的每一分钟。
我原来计划先完成疗愈师的全部课程,先疗愈自己,然后再学孕育师,并结合自己多年的育儿体验。然后我觉得我就足够好了,可以去帮助别人。感谢静莲老师,毫无保留分享自己孕育师的体验,让我第一次对孕育师如何工作有了清晰的认识,这个工作,我依然很感兴趣,但我也看到原来的那个“自己准备好后可以帮他人”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个工作只是自我宽恕的继续而已。
写于202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