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近近里城市高高低低间 沿路断断折折哪有终站
跌跌碰碰里投进声声色色间 谁伴你看长夜变蓝
笑笑喊喊里情绪仿仿佛佛间 谁愿永永远远变得短暂
冷冷暖暖里情意亲亲疏疏间 人大了要长聚更难
一生人只一个血脉跳得那样近 而相处如同陌生阔别却又觉得亲
一生能有几个爱护你的也是人正是为了深爱变遗憾
你我似醉了无法清清楚楚讲 同属你你我我爱的感受
世界太冷了谁会伸出一双手 围住你再营造暖流
一生人只一个血脉跳得那样近 而相处如同陌生阔别却又觉得亲
一生能有几个爱护你的也是人正是为了深爱变遗憾
说说笑笑里曾觉得欢欢喜喜 谁料老了变了另有天地
世界太阔了由你出生当天起 童稚已每年渐远离
——叶德娴《赤子》
前段时间看了电影《桃姐》,看完之后我忍不住在朋友圈里写道:这敬老院的场景太写实了! 十七年前,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我去探访过敬老院。说是敬老院,实际上是一家私人开设的老年公寓。探访敬老院是团员的任务本与我这个不是团员的人不相干,但我为了能入团也是每次都跟着去。我是从一所很好的学校考到这所不怎么好的学校,在很好的学校,一个班里只有两三个人入团,而那些从不怎么好的学校考到这所不怎么好的学校的同学,他们的班里只有两三个人没有入团。所以在基本上都是团员的班里,我对于自己还没有入团就格外焦急。
探访敬老院之前,每个去探访的人会出点钱,具体多少钱我现在不记得了。这些钱交给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用来买水果。当时大家的年纪都小,办事能力都不强,团支部书记曾经被水果店坑了,买的一箱水果上面是好的下面全是烂的。
探访敬老院通常是先挨个发水果,然后两个人一组去探访一个老人。我去过三次。
第一次去探访是和我同桌一组。我同桌是一万个不愿意去探访老人,没办法她是团员必须得来啊。我们被分给一个单间,里面住的是一个老头。工作人员对着房间里喊:老外,有学生来探访了。那个老头正在里面看电视,长得人高马大的,年轻的时候应该挺帅。我们走进去,都很紧张,怯生生地叫了声爷爷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那个老头呱啦呱啦地聊开了。他说他是自己要求住敬老院的,他以前在国外生活,所以这里的人都叫他老外。后来他想着落叶归根就回了国,但儿女有儿女的生活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就找了这家老年公寓一个人住单间。我们问他在这里的生活如何,他说很好,每天上午在院子里锻炼身体,比如散步压腿打拳,下午就看电视,有时还在院子里唱歌。老外跟我们聊了一些国外的生活也聊了一些当时的新闻,时不时地还冒出一些英文单词是我从来没有在英语课本上见过的。由于我们和老外的聊天太愉快,以至于觉得可以和老外做个忘年之交,如果经常来和老外聊聊天想必是极好的。
可是我们的一个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分到大房间,大房间里我记得好像是住了六个人还是八个人的。她探访的是一个老太。她刚开口说了一句:奶奶,我来看你了。那个老太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回家!哭了整整有半个小时,把我那个同学给吓得半死。
第二次去探访是和一个好友在一组,没有被分给老外,当然我也没好意思去找老外叙旧。我们被分给大房间的一个老太,由于已经探访过一次,所以都学会了没话找话。这个老太一看就没有老外那么有文化,也没有老外精神状态好,整个人看起来是孤独的萎靡不振的颓丧的,可以想象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随口问了她一个问题:马上要过年了,你回家过年吗?老太静静地说——十七年后的我在《倚天屠龙记》上看到,俞岱岩静静地对殷素素说,就想起了那个老太。老太静静地说:我不知道,子女接我回去我就回去,不接我我就不回去,反正房子都分给他们了,随他们安排。我听她这么回答我真想掐死我自己,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子女不会接父母回家过年。然而十七年后的今天我想到这个老太我真想骂她笨蛋,你那么早把房子分了干嘛呀,留得房子在,不怕子女不孝顺!
聊完回家这个问题之后,有个护工来喊老太洗澡。这个护工一看就是从农村来的,她不耐烦地催促老太:快点啊,快点啊!老太不大能走,拄着有四个脚的拐杖艰难地走着,护工就拉着她把她拼命往前扯。我和我好友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叫:你这什么态度啊,能不能对她好一点啊!护工被我们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嘟囔着:没有啊没有啊。
第三次探访我们并没有两个人一组去探访老人,因为那天刚好大部分的老人都在活动室里。所谓的活动室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房间里面放了几张皮沙发几张木椅子,前面摆台电视。据工作人员说,有时候会在这个活动室搞联欢。我们先每个房间发水果,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我们从最后的房间开始发,最后那间并不算是房间,而是过道走到了尽头有一个类似于楼梯间的空间,里面摆了一些杂物和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头,盖着被子戴着毛线帽子被子上还压着绿色军大衣。我站在最后没有看清楚老头,只听到工作人员说:这个是没有意识的,走吧走吧不用管他。我们就都回头了。发完水果我们就坐在活动室里和老人寒暄着,老人们顾着看电视和互相聊天根本不怎么搭理我们。直到有人喊:吃饭时间到了。老人们纷纷站起来去吃饭,我们也就离开了老年公寓。在老年公寓门口,团支部书记说:刚才你们看到床上那个老头了吗,我在最前面看到了,下巴上应该是呕吐物好恶心。
后来我在背下了一整本团章写满了一整张试卷之后入了团,当然入团并没有什么鸟用。在之后的十七年,敬老院成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我害怕面对那些老人想要回家的哭诉。而第一次探访的那位老外,则成了我毕生难忘的人之一,虽然我连他样子都忘了——感觉蛮对不起他的。当时他已经七八十岁了,现在应该是不在了。
我常想,那三位老人,老外,嚎啕大哭那个,静静地说那个,同样是老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首先,中国的父母是没有自己的生活的,他们所有的生活重心是在孩子身上,孩子好则自己好。当孩子成了家,他们就盼望着孩子再生孩子,他们继续以孩子的孩子也就是他们的孙子为重心,孙子好则自己好。一旦自己无力照顾子女和孙辈的生活,甚至自己无法自理,他们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而当子女出于各种考虑将他们送进了敬老院,他们就彻底失去了人生的价值与活着的意义,没有了存在感。而老外不同,他清楚明白子女有子女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生活,父母和子女的交集只在父母抚养子女成人的那一段时光。
第二,老外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他的知识和文化让他的精神世界比其他老人更充盈丰富,他懂得如何在这苦闷的老年公寓中自娱自乐。 比如他会在院子里锻炼身体,会唱歌,会通过电视了解时事。
我们都想像老外那样豁达、开朗、优雅地老去,那么尚且年轻的我们,该怎样做才能成为老外?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我曾在报纸上看到一整版的关于是否送老人去敬老院的讨论,张贴了一些老人和老人子女的意见。有的老人表示愿意去敬老院不给子女添负担,有的老人表示不愿意去敬老院。有一个老人子女写道:死活都不会送老人去敬老院,这是不孝顺的表现。 另一个老人子女写道:尊重老人意愿。我想,是否送老人去敬老院,考虑了实际的情况之后还是尊重老人意愿的好。
第三次探访时见到的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头,家人把他送到老年公寓来等死,在几乎没有护理的护理下等死,真的好凄凉。送老人去敬老院,还是送一个设施好护理好的吧,让老人在敬老院里得到良好的照顾拥有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
在电影《桃姐》里,敬老院里住了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神志不清,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有没有家人。桃姐问敬老院的工作人员蔡姑娘这个老太住敬老院的钱谁出,桃姐说政府出。我想,什么时候中国内地能也能对孤寡老人提供这样的保障就好了。当然,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