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学开始,我就喜欢读日本的小说,从一开始不知名的日本推理小说,到后来的通俗小说,渡边淳一的《失乐园》,川端康成的纯文学作品,再到后来成为村上春树的粉丝,看过他大部分作品。近年来参加了几次东亚地球市民村的活动,认识了几位生活在日本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但一直没有踏上过日本的土地,日本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直到这个暑假,终于在女儿的促成下,开启了首次日本之旅,朋友们经常戏谑说,去日本只有0次和N次的区别,通过切身体验,此言不虚。
日本大阪关西机场
飞机舷窗望下去,并没有看到王德峰老师说的“一条虫”,而是日本广袤的海岸线,沿海边形成一条条向陆地纵深的绿化带,小村落。本以为到了海岸就马上要降落了,实际上航线在陆地上空也飞了很久,路过一些不知名的城市。
大阪关西机场T2航站楼很小,几十步就出关来到了室外,搭乘连接T1T2的巴士穿过狭长的海堤才发现T2应该是修在海上,不知是否填海而成。在T2买了公交IC卡,它就一直陪伴我们整个日本之旅,建议酌情充值,因为金额过多退费会产生手续费,IC卡便利店也可以使用,把它里面的金额在离境前使用完不失为最好的选择。卡的工本费可在机场地铁站退还,但我们中有人想留做纪念,而我一来怕耽误大家时间去退费,二来想着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又来日本了,就没有去退卡。据说这IC卡有一个有效期,没有去细查这个规定,工本费也不是很贵,印象中25元人民币。
在关西机场T1航站楼坐上预约去京都酒店的小巴士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日本的公共场合都是噤声状态,我一直在关注我的手机社交圈,完全没有已经出国的感觉,这也是几年后出境的新变化,我也是虚拟世界生活的新人类了。
京都酒店和小酒馆
京都的酒店是传统的日式酒店,进门要换拖鞋,地板是榻榻米,但在榻榻米上放了矮床,方便生活习惯不同的客人。酒店坐落在离开闹市(四条通)两个街区的地方,步行和公交地铁都十分方便,这次所有的酒店都非常便捷和有特色,这要得益于我女儿的室友,她在日本短期生活过,而且会日语,因此让我们的旅行不仅舒适而且是更贴近当地生活和文化的深度游。
入住酒店已经是9点多了,但我仍迫不及待出门寻找小酒馆了,在很多小酒馆外徘徊张望着,有一个叫做“京都酒藏馆”的女服务生出来招呼我,虽然语言不通,但也大致理解了意思,我就进去品尝了两款清酒(纯米酿的城阳和丹后),吃了几款小食,体验非常好。一开始酒馆只有一个来出差的日本客人,他边喝酒边打电脑。后来进来了一群外国客人。京都酒店附近街景非常像欧洲,夜里也随处可见外国人,那个热闹很像疫情前的上海新天地附近街区。这个夜晚开启了我的日本清酒之旅,此后再没有喝过其他品种的酒,而是品尝了各种品牌和酿法的清酒。第一次发现清酒如此好喝,入口清甜,下口绵醇,下胃服帖,上头微醺,纳喜开怀。
清水寺和鸭川
第二天坐公交车去清水寺,公交车上坐满站满了人,但大家都努力保持着社交距离,并没有挨挤和碰撞,在靠近爱心专座的地方还不能看手机,要求关机或静音。一开始也对这种沉默感到难耐,在日本呆久了,开始享受这闹市中的私密空间,偶尔被中国或外国的游客打破也开始不适,尤其国人的聒噪,更觉汗颜。
清水寺不大,坐落在半山腰,通往清水寺的街道两边坐落着各式小店,卖着精美的小食和瓷器。街上人虽多,到了寺庙倒也井然有序,不觉熙攘。我最喜欢赤脚走在寺里木地板上的感觉,抱了抱粗大的木制廊柱,虽不认识他们供奉信仰的神祇,但都是寄托美好的愿望和祈福的吧。清水寺出来散步到八阪神社,从八阪神社来到艺伎一条街的花见小路。没有见到盛装的艺伎,一路走来都是穿和服和木屐的游客,弄得我心痒痒的,回国前还是买了一双木屐带回家穿。
散步到了鸭川,刚才在公交车上瞥到了一眼鸭川,没好意思举相机。在城市里有如此宽阔的溪流穿城而过,为城市平添了活力和风情。印象中佛罗伦萨有这样的河,婺源虹关有这样的溪水。鸭川两岸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跑步,有三三两两坐在河岸边闲聊的人。我们定了鸭川纳凉床上的晚餐,就没有在白天的鸭川边多停留。纳凉床的晚餐(店名草風土)一定要看日文的菜单,针对游客的菜单做了简化,点不到典型的日式餐食。生鱼片是按当天最新供应的食材厨师定制,第一次吃到那么多品种的鱼,果然没有三文鱼,每一款鱼都新鲜美味,口感软糯,肥而不腻,清甜生津,也只有日本这片海域可以吃到这样新鲜的刺身吧。鸭川的河床两边保持着原生态,细碎的砂石路,幽暗的光线,走在上面想起原生态的小津的电影。不远处就是京都最好逛的商业街,火车站。摩登与自然,衔接得如此魔幻和丝滑。
稻荷千本鸟居和宇治
第三天到稻荷千本鸟居,鸟居是“几”字形木制架子,敬献给稻荷大神的,整座山上大大小小的鸟居有几千架,从知名企业到百年老店,鸟居的背面,刻着组织和个人的姓名,让我突然觉得创业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成就小小的事业,告与神明知道。这里人们敬献的鸟居,长夜灯和狐狸石像,都会世世代代的留存下去,使你短暂的生命汇入漫长的时间的河流。但前提是后世的人们一直尊重和重视这样的传统,而不是像中国破四旧时那样,毁于一旦。“佛狸祠前,一片神鸦社鼓”的景像再也看不到了。
宇治的凤凰堂值得参观,不只在于它的建筑特色,还有它保留下来的文物,总体被誉为日本的国宝,值得注意的是在它的不起眼的园林僻静处,竟是日本切腹第一人的切腹之处,历史的车轮就这样轰隆隆地开过去了。
宇治的中村藤吉本店的抹茶甜品一定要品尝,分量有点大,但对我这个素不喜抹茶口味的人也是入口十分惊艳,丰富而多层次的口感从第一口开始就在嘴里弥漫,直到最后一口。
宇治归来我们去京都一家口碑好的烧鸟店。日本的烧鸟店很受欢迎,去晚了需要等位。烧鸟店的菜的品种比国内烧烤店少,主要以鸡肉和鸡下水为主,加上一些蘑菇之类素菜,烤的火候恰到好处,比较健康,调料比国内的烧烤店清淡,辅以清酒,十分怡口。看到邻桌基本是日本国内的客人,三五好友或同事聚餐小酌,气氛和菜品一样热络。
岚山和桂川
以中学时代跑800米的速度和耐力赶上了岚山小火车,它整点发车一分钟也不等人哦。感觉这红皮敞篷小火车(这个敞篷席需特别付费预约)是从山顶出发,慢慢穿过山谷开往山脚,一路看到溪水,漂流的筏子和徒步的小分队,更多的时候是幽静苍翠的山谷。接近终点时,列车广播员唱起了日本民谣,那声音温柔清朗,令人说不出的感动。终点下车后就来到嵯峨野最著名的竹林,同行的小伙伴穿了一条竹青色长裙,与竹林相映成趣,被我戏称为“青竹子”小姐。
午饭排了很长的队,吃到“鲷匠”有名的鲷鱼三吃,第一吃是刺身,品尝原始鱼肉的肥美;第二吃是鲷鱼拌饭,接近寿司的吃法,加入了特殊的酱料香味,口感更丰富,是三吃中最引人入胜的一吃;第三吃是茶泡饭,味道令人满足,满口生香,配上爽口的泡菜和特殊的小菜,别有风味。
午饭后散步走过一些别致的园林景致,来到“岚山庭院”,坐落在园林里的一处茅草屋,是一间日式茶屋,提供咖啡、抹茶、冰激凌和各色茶点,看到久住京都的朋友也一直推荐这家呢。
下午茶过后,我们随意在周边走走,竟信步来到桂川和渡月桥。之前完全没有做攻略的我顿时被惊艳到了,夕阳下的桂川溪面宽阔,水流舒缓,从渡月桥两边看过去风光皆然不同,上游水深呈翠绿色,形成几处小潭,下游水面宽阔,延伸到远方,水色呈青蓝色,不远处有白色水鸟驻留。我更喜欢下游的景致,在桥边眺望,觉得心中也如眼前的景色一样,疏朗辽阔,不染纤尘。
岚山观景归来,我们去著名的锦市场饱口福,穿过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一楼的食品区,我们来到大楼的后面,是一个穿堂的有顶棚的胡同,胡同两边摆满各类食物,有熟食,有干货,还有各类海鲜和加工海鲜的小店。胡同上方写着一个仿古字体的“锦”,给人感觉十分考究。因为我们去的晚,有些店在陆续打烊,我们匆匆忙忙找烤大蟹脚(在千本鸟居的那个小镇看到没有吃到),就错过了一些有趣的食品,后来在一个小店吃了烤小蟹脚,味道一般。后来发现并不是所有店都急于打烊,有一间卖海鲜烧烤和刺身的店还很热闹,于是坐下来认真点了烤生蚝,三文鱼,清酒和不知名的小海鲜,坐在店里慢慢享用。
箱根—温泉之乡
终于要离开京都了,下一站到箱根,女儿和室友两人因为要从日本直飞美国,所以每人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日本的酒店与酒店之前有托运行李的便利,她们直接把大箱子从京都的酒店托运到东京的酒店,这样就可以轻装去箱根了,等我们到东京酒店check in的时候,她们的行李已经在房间里了,这真是一个贴心的服务。
初试新干线抱着忐忑的心情,对于新干线上能吃什么喝什么,反复的确认,应该是不能吃热的和有味道的食物,其他均可。打包上车一杯热咖啡也是允许的。在新干线上,默默吃着精心挑选的精美的便当,顺便看着车窗外整齐的田野和工厂,4小时的旅程一会儿就到站了。
车到小田原站,下车后,买了一张箱根的一日游票,这样在箱根乘坐公交车、电车和小火车都不需要另外买票了,十分方便,除了一趟浪漫特快车不能乘坐。出了小田原火车站,电梯上下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公交车站,乘上公交车后,开始了长达60多站的山间旅行。车站虽然多,主要是每个站之间间隔短,几乎可以抵达沿途每一个地方。这里的车票计费方式非常有意思,我也是研究了很久才搞明白。上车后每个人在车门口打印一张号码票,然后车的前方有一块小的屏幕,屏幕上不断滚动出现票价,显示从不同的起点站到该站需要支付的钱数,下车时按你手中的号码对应的票价支付即可。另外一定要关注自己下车的地点,临近停车时要按下车提示按钮,否则司机看到车站没有人等车会直接开过去。这让我想起了早年在上海坐公交车的经历,那时的司机和售票员会拼命喊,“江苏路有伐?有人下车吗?没有人就放站了”,如果车上没有人应声,司机看到站台上没有人等,就会不停车直接开过。当年总有人因为没有听到,或听不懂上海话报站,因此而坐过站的。这是那个年代上海人为争分夺秒而发明的先进管理方法,在内地是看不到的,而且还有大站车(公交公司决定,停关键站),和视拥堵情况司机和售票员灵活决定的放站———即过站不停。
箱根这趟车,大部分时间沿着山间狭窄的公路蜿蜒而上,坐了43站后,我们到了。带好随身行李下车后,我看了看陌生的站牌,发现我们要住的酒店就在不远处,可见这公交车的贴心。我们住的是山间温泉酒店,房间是日式榻榻米的结构,三床卧具已经铺在地上,进门就脱鞋上了榻榻米,靠近窗台处放了一张桌子,椅子也是没有腿直接放在地上的,只是多了靠背。这也是针对外国客人做的改良版吧。窗外是山景。卫生间内放着专门的拖鞋,进屋的走廊上的拖鞋是不能穿进卫生间的,卫生间的拖鞋也不能穿出来,亲身体验到日本人的讲究之处,预约好了11点半的私汤我们就出门了。
搭乘原路来的公交车折返几站,我们换乘了山间小火车,火车到“强罗”站换乘另一列小火车,开始45度爬坡旅行,下午4点这个时候,乘这辆小火车的人不多,除了游客,还有当地居民,火车两边都可以上下客,看火车司机每次开门关门前,都要郑重其事地做规定动作,目视前方挥手向车的一侧说“Clear”,表示车门旁边和两边没有人,可以安全地打开和关闭车门了。车路过很多站,看到他做的一丝不苟,我从开始觉得有点好笑,到后来肃然起敬,这也是做到服务周到和安全驾驶的必要规则吧,尤其在这百无聊赖的山上电轨驾驶,很容易让人生出懒散之心呢,而在这“想偷一下懒也没事吧”的瞬间,就是最容易出事故的时候。
小火车到早云山站后,开始换乘缆车。出站后看了看郁郁葱葱的箱根山景,再乘第二站缆车,缆车徐徐向上时,发现空气中开始有了白色的迷烟,渐渐变黄,鼻子里也闻到硫磺的味道,女儿告诉我我们能看到活火山,她做出害怕的样子,我也顿时有些吃惊和兴奋,果然再向上就看到很多在冒泡的小池子,冒出来的是黄白的烟,冒泡的洞的周围结满白色的岩浆,呈现一层层流出来的样子。缆车到大涌谷停下来,我们走到观景平台,看到更广阔的活火山的样貌,整个山体都是黄白色的,远近有很多在冒烟的小池子,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白烟,能见度不高,仿佛来到世界末日,偶尔看到三两个游客,也都很严肃沉默。
第三段缆车前往芦之湖,离开那个黄白烟缭绕的神秘之地,眼前的山景越来越秀丽,待到那片静谧墨绿的湖水映入眼帘时,只觉得心头一喜,下了缆车,我们要去坐海盗船游湖,心里的开心又进一层。海盗船装饰得金碧辉煌,繁复绚丽,跟《加勒比海盗》电影上的船差不多。为了更好的游船体验,我们升级到了VIP舱,就是在船头部分,可以登上最高的甲板,船开始朝湖对岸行进,风鼓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衫,心也随之飞扬,船行至一半,太阳下山了,湖水从翠绿转为湛蓝,分外迷人。不一会儿,下起了雨来,很多人下到船舱去了,我们三个淋着雨还是想站在船头甲板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感觉快乐、放松和激动,因为没有其他游客,我不禁做了那个Rose做的经典动作,我觉得那是站在行进中的船头,自然而然想做的动作,迎向风雨,用全部身心去迎接洗礼。
黄昏时候,踏上归途,一路公交车上上来许多外国人,车厢里叽叽喳喳,安静了几天的耳朵都有些不习惯了。下了车站,黑黢黢的,发现箱根是个度假景区,夜晚并没有什么夜生活,偶尔街上遇见一个大婶,头裹毛巾,身穿浴袍,明显是去温泉浴室洗澡回来。先到了一家酒店的怀石料理,还没进去就被价格吓退了回来,再到一家西餐厅,被店家以不接受“walk in”坚拒,终于在一家酒店的二楼找到一家法式餐厅。这真是一家老牌的西餐厅,来就餐的人们都着装考究,软声轻语,隔壁一桌两位老人还在过纪念日,整个大厅除了我们竟没有人掏出手机!餐盘外的很多餐具都是银质的,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晚上回到酒店,在酒店门口的罗森买吃的,这次日本之行我才知道国内的很多24小时便利店连锁品牌都来自日本。日本便利店对单身人士非常友好,有各类小包装的海鲜、糕点、面条和鲜切水果,多数不用加热,又好吃又方便,满足一日口腹之欲和营养所需。我最爱吃的就是半熟鸡蛋了,临上飞机还买了6个。今天我们是来买宵夜的,因为接下来就要体验期待已久的私汤了。
所谓私汤,在酒店的底层,对酒店客人提供预约服务,一次一小时,建议1到2人即可,因为池子真的很小。进去就是一个淋浴室,洗干净后,赤脚走进泡汤的区域,头上一定记得顶着毛巾,注意擦汗和降温。很小一个池子,靠近里端有温泉一直冒出来,外面是个庭院,围墙很高,保证私密性,可以看到天空,因为泡汤区域有屋顶和三面墙,所以庭院也就相当于是天井了。我严格按照泡汤的操作流程,先把脚泡进去,然后用热水浇手和胳膊,让躯干先适应热水,然后坐进汤池,这样身体上半截和头还在外面,是很舒适和安全的,最后一步,全身泡进去,只留头在外面,这样的泡法不能超过20分钟,自己觉得头流汗和不适也可以提前结束,日本这温泉起码是货真价实的,有着微微的硫磺味,出温泉后身体是很滑爽的,如果不适应,也可以再沐浴洗去。泡这个私汤需非常守时,因为前后场没有准备时间,所以需要提前十分钟回到前台,以便他们清理浴室,供下一位客人使用。日本的私汤我向往已久,在书上看过很多的浪漫场景,有在樱花树下的,有在全露天山谷里的,有泡在池里赏雪的,这次的体验应该算中规中矩的,下次再寻更隐秘,更优美的私汤吧。
早上定了日式早餐,感觉很新奇,有海鲜味增汤,有各种漂亮的小碟子,小碗盛着的各式吃的,生鱼片、点心、豆腐、泡菜,每样吃一点就饱了,穿着浴袍,赤脚坐在改良的榻榻米里,很舒适惬意。
退房后我们去雕刻之森美术馆,日本每个中转的车站,包括地铁和公交,都有各种尺寸的自助寄存箱,我们在公交车站寄存了行李,就轻松地去逛美术馆了。
雕刻之森美术馆,依地势而建,室外雕塑和各个不同主体的室内美术馆错落分布,还有立体园林区域,基本做到移步换景。当天看了不少展览,就截取几个印象最深刻和最受感动的吧:
1, 海边的纳西索斯
2, 365个问题
3, 四个女神:智慧,勇气,
4, 现代装置艺术
参观完累了就可以直接在美术馆的自助餐用餐,坐在面海的位子上享受各式各样的美食,回味和分享着刚才的所见所感,真是人生乐事。
出了美术馆,我们要离开箱根啦,原路返回小田原,记得一路交通都是用一日周游券哦,再次搭乘新干线,这次只要2个小时就到东京了,就免去了车厢里吃吃喝喝。
东京银座
车到东京站,跟着同行的小伙伴,从新干线出口,穿行于各条地铁站交汇的地下枢纽,饶是见过上海大世面的我,也被惊到了,真的是人潮汹涌,无数的人向你涌来,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速度绝对是小跑,地铁里岔路很多,不以同样的步速跟紧小伙伴,随时会有跟丢的危险,而且人流也不允许你停留,不然就会撞到点什么。这种密集性,紧迫性瞬时让我感到了东京这座千万级人口的大城市生活的压力。所有人都分秒必争。
我们的酒店在银座最热闹的地方,还是一座温泉酒店,住店客人可以24小时去底楼泡温泉,可以享用免费冰棍,9点到11点还有免费酱油拉面和各式自助饮料,咖啡、乳酸菌、可可、可乐、雪碧、芬达,热水和冰水,应有尽有,住店几天我几乎天天去享用,也顾不上增肥的风险了。
寿司宴
入住以后,我和女儿要步行到2公里外的筑地市场去吃寿司宴,同行的小姑娘吃素不去,但她特地为我们订了这个寿司宴,说是全东京有名的,一定要去尝尝,本来我对寿司不大喜欢,因为要被动吃下很多口米饭,但这次的寿司宴完全改变了我对寿司的印象。
从酒店出来,感受到些许秋意,风把很多树叶吹来吹去,一会儿吹去某个街角,一会儿又吹来我们脚边。东京毕竟是繁华的大都市,所以走路要仔细观察,不是所有路口都可以穿行,也不是所有道路都可以行走。跟着女儿七拐八拐,渐渐远离了人群,来到一片空旷的街道,这里就是海鲜市场了,可以看到鱼字招牌。清晨和白天这里一定货来人往,此刻却空寂无人,还能闻到海鲜的腥味儿,我正疑惑这里会有饭店吗?突然有一只胖嘟嘟的老鼠跑过,女儿大惊,我安慰她,这里是海鲜市场,难免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有老鼠在所难免,也是我比她多出很多年的穷困生活经验,让我对老鼠处之泰然吧。
终于在一个昏暗的街角发现了寿司店的招牌,看不到入口,我女儿说在二楼,但望上去看不到门,所以我还是有点疑惑,走上楼去,终于看到朝向侧面的小门,招牌赫然是我们要找的店,推门进去,顿时感到一股温暖的空气,看到暖黄的灯光,一面吧台坐满了人,另几个小桌有的有人,有的暂时空着,我们报了订位人的姓名,引领的服务生带我们在另一边吧台入座,吧台里面有两个穿白衣的厨师,看来是要亲手制作寿司,让我们边看边吃,其中一个用日语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坐定之后,我点了清酒-纯米精酿,自京都以来,我有机会就点清酒,各式口味都好喝,入口清冽,落肚绵长,回味甘甜,说不出的熨帖。厨师朝我树了大拇指。于是两个厨师开始变戏法一样做寿司,吧台上还有两个男客人,他们比我们开始的早,我们边吃自己的,边看他们的,寿司上的生鱼片都是当天早上渔民捕到的,所以每天的鱼是不固定的,送来是什么就吃什么,寿司从最原始的开始,只有透明粉嫩的生鱼片,蘸芥末吃,到后来手法越来越花哨,炙烤和各色奇特的调料,隔壁桌的男人会发出夸张的咀嚼声和“嚒嗯、嚒嗯”的超级满足感,每次寿司摆到我们眼前,厨师会试图解释这个鱼的特点,因为语言不通,英语词汇也很有限,他拿出一个有图片的日语解释给我们看,我们凭着一些汉字也大致理解了是什么鱼。摆好寿司,厨师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通常会在他的注视下把寿司整个放进嘴里,然后在尝到第一口美味时点头示意,表示好吃和惊叹,随着寿司烹饪方法的越来越复杂,口感越来越丰富,我们也不禁“嚒嗯~”出声来。
邻座的两位大叔开始用英语和我们攀谈起来,当得知我们来自上海,他们马上说起蹩脚的中文来,“shanghai,我们去过,东方明珠,wonderful”,我笑了起来,谦虚了几句,也开始夸日本的整洁和精致。他马上说这家寿司店东京第一,他们来东京出差一定会来品尝。我也很高兴能来到当地人心目中的好店。他们比我们早结束了寿司宴,看得出喝得也有点多了,微醺着,步履有点摇晃,跟我们道别后满足地离开了。我也要了第二杯清酒,换了一个品牌。这半边吧台只剩下我们两个,另半边吧台来了一组新的客人,男男女女,依着入时,有一位年轻姑娘还穿了西式晚礼服,轻巧暴露那一种。这边一个寿司师傅专注做我们俩个人的餐食,看他从小盒子里取出新鲜的鱼肉,打开包装纸,切出需要的分量,再仔细包好放回。片切好的生鱼片放在预先准备好的米饭上,加上各式花色调料,或摆,或淋,有些还有火焰枪炙烤的环节,做好后,一式两份,分别摆在我和女儿的面前,示意我们尽快食用,看着我们拿起,放进嘴里,咀嚼第一口的表情,他才把目光移开。有些寿司在摆上后,或吃完后,他会给我们看鱼的图片,解释具体的部位,还用日语点评几句,可惜不懂他的意思。寿司师傅制作寿司的专注虔诚,完全不像是在制作食物,而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而摆在我面前的寿司,也的确精美可人,鱼肉或粉嫩或透明,调味品或绿或黄,有时是滚圆橙红的鱼籽,色彩搭配协调,令人赏心悦目。中国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寿司基本没有香味,反而给人一种远离厨房气息的雅致,是一种节制清心的口腹之欲。
吃完寿司宴,我们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回到宾馆,女儿就回房去了。我因为知道这个酒店是温泉假日酒店,在一楼有24小时免费温泉洗浴,就想去试试。女儿室友跟我解释过日本的洗浴都是坐着的,不论年轻和年长。我刚进去还有点不适应,后来看到大家真的是都坐着洗浴,我才安心坐下来。浴室配有专门消毒的清洗剂,可以清洗凳子,所以就更安心了,后来的几天,我都是去楼下温泉浴池洗澡(虽然房间也有淋浴),即便在外奔波再劳累,洗澡也变成一件超级放松的事情,完全不用耗费额外的体力。我回到上海后,也实行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因为淋浴房不够舒适,作罢了。洗浴干净后,去试着泡了一下温泉,看上去水黑黢黢的,温度有点高,我在池里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舒适的位置,就作罢了。浴池出来,穿着酒店房间配的浴衣四处逛逛,十分惬意。房间里这浴衣边特别注明,您可穿着它在酒店区域内放心行走。浴池同一楼层就有免费的棒冰,吃一根超级爽,坐电梯到二楼,每天9点到11点,有免费的酱油拉面吃,我吃了一碗,十分妥帖,这是要增肥的节奏。有的住客会吃2-3碗。二楼这个餐饮区域,还有免费的各式饮料机,除了热水、冷水、冰水、冰块外,还有可乐雪碧类、咖啡、茶、可可、益必思乳酸菌饮料,几乎应有尽有。吃饱喝足,我又到顶楼天台坐了一会儿,天台有酒水售卖机,天台上虽然修的木头栈道,花木扶疏,但由于周围有很大的机器在工作,轰鸣声使人无法真正休憩,倒是看到周围写字楼灯火通明,很多人在加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悠闲真是偷来的。之后几天,我一直到2楼吃拉面,小饮一杯,天台再没有上去过。日本酒店的电视机有一些超值服务,可以看各公共区域的繁忙程度,可以取消第二天的入户打扫,可要求更换房间内的物品,这样贴心的与酒店人员无接触互动,设计精巧细致,一如分秒不差的公共交通系统。
根津美术馆
美术馆在闹市区,小巧精致。去美术馆前我们先去表参道附近一家手冲咖啡馆探店。门脸很小,里面的空间也颇促狭。为了客人的良好体验,人们需要在门外等候。里面只有三个咖啡师,一人一次接待一个或同行的几个客人。咖啡师会到门口迎接客人,然后把你引到柜台前面,他则站在柜台后面,向你介绍如何选择豆子,在你选好豆子后,他会现场为你制作一杯手冲咖啡,在制作手冲的时候,也会为你详细介绍每一个步骤,和每一个步骤的作用,最后在你选购了豆子后,还会为你写下回家冲泡的Tips,每一款豆子有些略不同,例如闷蒸时间长短,冲煮时间长短等。在你品尝咖啡时,他会认真询问你的口感,在你表示好喝时露出满足的笑容,如果有时间还可以稍微聊一会儿此次旅行和对咖啡的见解,整个过程都是一对一的,是一次独特而丰富的体验。
根津美术馆里有一家提供简餐的小饭馆,布局考究,无论是逛累了还是错过饭点,在这里小憩,享受美食,都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根津美术馆最打动我的是陈列在主馆大厅的几件雕塑品,他们都是头像,栩栩如生,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和彼此凝视,都让人内心感到震动。宣传册上说11月有中国宋代藏品展,可惜不能亲临观摩了。
文具店
银座街头的伊东屋文具店享有盛名,从一楼一直到六楼,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类文具,是热爱文具的年轻女孩最爱逛的一家店。我先在地下一楼参观了一位日本画家的画展,这位画家画猫颇有心得,有几副十分打动我,我认真观察了一下,没有禁止拍照的标识,当我正在照第三张的时候,一位穿着考究,妆容精致的瘦小的女人走近我,她连比划带日语地说明了半天,我终于明白正面拍照是不允许的,可以侧照,我感谢了她,在画廊末尾处,买了一本带画作的日历,可惜并没有我最心仪的两幅作品。
文具店一层一层逛上去,颇有看头儿,我在五楼给自己买了牛皮纸旅行笔记本,在六楼给朋友买了桌上插花的小花瓶,造型古朴,很像墨水瓶的造型。朋友是个热忱的花匠,她家的花田四季不断鲜花,可以想见这个花瓶热闹的未来。
镰仓
从东京到江之岛十分方便,地铁换小火车再换公交车就到了,公交车拐进海湾,看到一大片湛蓝的海水时还是很激动的,这是到日本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海。下车后我们去找拍摄《海街日记》的取景地文佐食堂,穿过一个居民的小巷,来到一个较宽的街道,就找到了店面,店面临街,外面装饰风格和边上其他日式建筑一样,进去后,发现是非常小的店面,只有4、5张小小的餐台,柜面角落的地方,贴着几张是枝裕和和演员们的照片,写着几句向食堂祝福的话。店面和厨房的设施都显得破旧了,挂的布也有点油渍,来吃饭的有本地的居民,看不到明显来打卡朝圣的游客。我们点了自己想吃的菜品和本地最有名的小鱼汤,味道可口,正是一个食堂该有的味道吧。
下一站坐小火车去参观长谷寺,寺不大,很幽静,有座小山可以爬一爬,看到很多可爱的地藏菩萨,在观景平台可以看到海岸线,可以看到在海湾里的镰仓。
小火车经过拍《海街日记》的小站(极乐寺),我们下车观赏拍照,并没有其他游客下来,只有我们坐在长椅上候车,拍照。女儿指着候车站台一角说,她们就是从这里走过来候车的呀,我想她是在纪念她观影时的青葱岁月,而我那时时值中年,虽然也感动于电影美好的姐妹情愫,其他的记忆却是非常模糊了,看来要重温一次这部电影。
最后一站来到七里滨海滩,可以下去踩海水,也适合观日落。我们在一个二楼的西餐吧坐下来点了吃喝,静等日落降临。快日落的时候,我和同行的小姑娘冲到海岸边,观赏了一会儿晚霞,并不十分绚丽,就返回餐厅继续用餐了。
神田古书店街
这次到日本,最让我感到震惊的就是东京的旧书市场了。一条主要街道,长长几公里,坐落着鳞次栉比的旧书店,还包括它背面的小马路上不计其数的小书店。有一间只有一扇门开间的小书店,能找得到很多电影类旧书,在很多书店在用电脑索引搜寻图书信息的时候,这位老伯伯只花了一分钟就在他满是书籍报刊的小店里,找到了我要找的书,我内心充满了感动,也受到震撼。这整整的一条街,是如何在目前人们日益抛弃阅读,尤其抛弃纸质阅读的情况下生存下来的?尤其是这家小书店,它的受众是谁?是什么支撑着它的收入和开支?我在这条马路上闲逛,几次进出同一家书店,对日本这个国家和这里的人民,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书籍和旧书在这里是很幸运的,它们被妥善地保管着,保护着,等待每一个怀着虔诚的心来开启它的人们。
来旧书市场的缘起,是帮电影课老师,找一下《小津安二郎剧本全集》和《蓼科日记抄》。来到旧书市场的我,一时没有方向,走进了一家门头非常有艺术气息的位于二楼的书店。其实走进去开始还没发现是位于二楼的。书店具有非常复古的气息,仔细看过去,发现它主要售卖过去年代各类地图、火车时刻表、电话号码本,怪不得这么具有年代感,我甚至看到了支那地图。虽然对货品很有兴趣,但我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也不顾明显文不对题,问了柜台后那位体态丰满,装着十分有风度的女士,“你知道哪里可以买到这本书?”我把网上搜到的图片给她看,这是我此行最明智的一问了,后来的很多被问询的店员多数都是以“不知道”打发我的,只有她非常耐心地替我查找了电脑里“旧书市场连锁信息”,并赠送了旧书市场地图给我,用颜色笔画出我应该去的书店,当时的我开心极了,原来旧书市场不但有地图,还有连锁信息,真是太棒了。
根据地图和书店名,我在这条街上跑了几家店,终于买好了需要的书,其中也有店员热心推荐另一家可能有书的信息。买到剧本集的那一家,店员花了很久从二楼书库找出来,书被很好地包装着,包装上写明旧书被收购进店的时间,经手人,成新度,破损或缺页,十分的专业。因为写着九成新,老师说完全不必拆开包装,减少了我包装携带和再寄送的风险,这一种卖书人与买书人的信赖,十分美好。
任务完成后,我继续在旧书市场探店,发现每家书店各有特色。有的书店专营杂志,若干年的杂志一期不缺;有的书店专营古籍,看到中国的典籍应有尽有,我不禁心潮激荡;有的书店卖漫画书,一套一套,眼花缭乱。许多类在中国可能需要图书馆才能查阅的书籍杂志,在这里还能鲜活地活跃在市场中,供人们摩挲把玩购买,这也是旧书市场的意义吧。
利根川花火大会
日本的花火大会享有盛名,但我之前并不了解。不是同行小友的安排,我也没有想过要现场观摩,想不到这次看过以后,永生难忘。这大概是我此生能见的最璀璨的烟火,伴着那主题音乐永远回荡在那个夏天关于日本的记忆中。
火车到古河站,再搭电车到南栗桥站,组织者有专门的接驳巴士把来观光的人接到境町,到达后人们还需要步行40分钟到达大会现场。虽然这样造成了到达的不便,但我也发现这种组织是最合理的,避免了现场的交通拥堵和人流集中。事实证明,现场虽然有上万人,但没有任何踩踏和拥挤的现象,不得不佩服组织者的智慧。
利根川是一条河,河面不宽,河床里的水看上去也不深。河两边的河堤修的很好,观光台有一个区域是河边的大路,另一个区域是很宽的缓坡,草皮很厚。购票入场后人们按照票价所属的区域落座,缓坡的区域缺点就是会一直往下滑,一定要带防滑野餐垫。大会开始前,整个河堤绵延1公里坐满了人,烟花在对面燃放,燃放后很快被风吹散,既不会吹到看烟花的人身上,消散速度还很快,不影响下一场的燃放,这天时地利都是精准计算好的,大会的组织就是考验人和的功夫了。
所有烟花表演都是花火艺术大师的作品,有名字,有创意,精准的燃放控制和音乐的配合,呈现大师级的作品。他们以烟火做笔,天空做布,光影为媒,画出人间活动的图画,一箭射来,散满天幕,变幻无穷,暗了又明,明了又暗,五色缤纷,溢光流彩,撩拨出动人心弦的情致,一场视觉听觉的盛宴。现场的欢呼声,喊叫声此起彼伏,每一场表演都让人心情激动兴奋,久久不能平静。
烟花最是难写,刹那就是永恒,刹那难写,永恒更难写。最打动我的有两个作品。一个让我感到极致的浪漫,另一个则是深邃的哲思。前者烟花绚极美极,到令人落泪的程度,“东风夜放花千树”,“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后者的配乐是干净的钢琴独奏,百转千回,越溯越深,直到夜空浩渺深处,烟花也有一种节制的、宁静的美。
那夜无月,亦无星。这也是组织者的精心周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