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依然降临得早。夜色闲适安宁。晚餐毕,一个人在屋前的操场上漫跑。你跑动着,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波动起来了。
其实不光我一个人在动。夜的春风在游动。它侧贴过脸颊,尚有冬的残寒。它在棕榈的叶上逗留,发出“沙沙”的声响,因此棕榈在晃动着。抬头,广漠的苍穹幽深如蓝漆漆的海底,那些可爱的星星,它们眨呀眨好奇地望着我,也在颤动。
忽然有个奇妙的幻觉,而且这幻觉是多么的美好。路边车来车往的灯光明明灭灭地掩过来,将偌大的操场映衬得仿佛是沙滩;有棕榈,有夜风,更重要的是,那浩淼的星空依然那样神秘迷人。
这一切,似乎将我带到了春夜的海滩边,一种浪漫的怀旧的气息像是天上的星星,从遥遥不知可否的地方,一路飘然而来。
星星依然在我头顶闪烁。它们必定是我夜里仰望天空的美好。难道这就是尘世所言的“初心”吗。
其实我早已经知晓在茫茫宇宙中,它们是硕大无朋的陨石或者气体,但这并不影响星星在我心目中的样子。我心目中的星星是我眼中的模样:晶莹如绿色的宝石,璀璨如缤纷的烟火,神秘如缥缈的梦境。
或许,这一切都源自于它们的遥远。遥不可及,所以有无法拥有的缺憾。
距离真是一种有着魔力的东西。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思念。因为鲜有接触,所以更渴望了解与被了解,这是人性对于未知有满足好奇欲的一面吗。对于身边的人,他们总陪伴于左右,朝闻暮见,哪里来的思念呢,不烦也罢。这是人性的常态与短板。
只是,难道仅仅因为遥远,才是我喜欢星星的缘由吗。遥远有时亦产生陌生,但显然我与星星之间不会。
我还无限眷恋着小的时候在故乡夏夜纳凉时的情形。
我们掇了竹床在池塘边的大槐树下,彼时凉风习习,蛙鸣阵阵,满天星光灿烂。我们哼着歌,不厌其烦数着天上的星星,像数着心中的梦。我们神往于那高远的闪烁,是神话中那蓝宝石吗。我们相信神话胜于相信现实。儿时渴望神仙般地飞翔,迷离于他们神秘的多变,更相信,天上星光闪烁之处就是他们的仙居,有着不同于世间的侈靡与繁华。
无数的夜里,我都梦见过星星。梦见它们在我的梦中调皮地碰撞,像是金属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和鸣。
后来有一天我经过家乡的学校时,听见高高院墙里传来“叮当”的铃声,那样悠扬,我才记起这两者的声音何其的相似。其实那年我才八岁,不足以上学的年龄。我哭着纠缠父亲去向当时的校长求情,校长居然答应了。可能是他还没见过居然有小孩哭着要念书的吧,一激动,准了。
星星将我带进了书中,我不置可否喜欢上了无数与星星有关的字句,歌,还有那些唯美的静态画页。无数的夜晚,星星陪伴着我,它们那薄凉的光,依然是我将夜进行到更深处的动力。
我已经是少年。寝室里的同学们都沉沉睡去,他们轻微的鼾如墙角夜虫的吟唱般让人沉醉。但让我更陶醉的是,一个人走向深夜的操场,在满天星光的阗寂里独享这世间的与世无争。我问星星,今后的我,是怎样的模样呢。
仰望星空,我心一片光华。籍此光芒万丈,我在现实的痛苦与理想的快乐中并行。
可为什么我有些忧郁了?少年维特的烦恼让我发现这与星星那莹蓝的光极其地相似。我只能将它与星星相诉,在寂寞的夜里折一只小纸船,让它在星光斑斓的河水中愈飘愈远。
我不可名状地喜上了一种叫做诗的东西。星星就是诗。尽管它们那么遥远,但我能感知它们的一张一翕,像是那永远不能忘却的眼睛,在无邪地朝我微微含笑。这微笑就像那星星一般的美好。我将这样的忧郁全给了星星,我知道,这是一种美好的忧郁,它至今如星星般的完美无缺。我更多的是将它们变得更加遥远,像一首余音袅袅的老歌,更像一颗夜光迷离的星辰。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与星星的独处是孤独的,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星星,在广袤的天空发着微暗的光,不被人注视。
但我更害怕别人的注视。我深感自己是卑微的微弱的,更多时候的沉默就是星星沉默的样子。我很害羞胆怯,因为我害怕着美好的失去。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愿意把它们埋藏得很好,如精心保存一瓶陈年的酒那样;如搁置在遥远天空的星星一般。
我习惯了一个人在深夜里的仰望。我会送上遥远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