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国道、省道、乡间公路上行驶一个小时后,晚上7点,我们终于到家了——村东头大桥下第一户,父母早已在门口翘首盼望,天气再热,也热不过亲情。
父母老了。我的眼睛湿润了。
82岁的父亲,精神矍铄,中气十足。2006年因干农活不慎从房顶摔下来,脊柱粉碎性骨折,在市医院住院40多天,医生曾断言应该是高位截瘫了,全家一度崩溃。当时我匆匆赶回去看到病榻上的父亲,全身插满管子,身体里多处积液,等待手术,我心疼父亲,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背过脸任泪水流淌。曾经在我心里那么乐观务实,那么高大伟岸的父亲,好像一直会为我们遮风挡雨,好似永远不会老去,可是那一刹那,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变得那么弱小无助,虽然被疼痛折磨得不断呻吟,但他眼里依然有光,依然对手术抱有强烈的期待,我们都盼望手术能早点进行,却又担心手术也不能改变父亲瘫痪的命运。也许,是得益于医生精湛的技术,也许是父亲强烈的康复意念,也许是我们兄弟姐妹以及家族所有亲人日夜守护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的手术应该说是比较成功的,脊柱打了钢板,加了钢钉,全麻,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我们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等候着,祈祷着……父亲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灰白,麻醉还没过去,他僵硬地躺在那里让我们格外地心疼,时年66岁的他真是遭受了很大的疼痛和痛苦,我们伴着眼泪轻声地呼唤“爸爸醒醒”,在经历了麻醉过后撕心裂肺地疼痛,或者应该说是疼痛地神智不清了,父亲满口胡话,前言不搭后语,双手不能自控地在空中挥舞,我多想替他受这份儿罪,我多想让我承受这一切以换回他健康的体魄……
术后的恢复训练,其实最难也最考验人,我的父亲,凭着惊人的毅力,重新学会了走路,刚开始坐着轮椅慢慢学抬腿,后来拄着双拐在屋里练习,渐渐地学会了慢慢自行行走,然后又学会骑自行车,然后又闲不住下地干活了,只不过,好像是神经被压迫了,左腿有点迈不开步子,还会经常麻木,走不快,跛。但,这样的结果我们已经非常满意了,感恩一切!
术后16年过去了,我看着眼前的父亲,走路更慢了,左腿也拖得更厉害了,背也更驼了,他真的老了。
那个小时候经常骑着二八自行车,让我坐在前面横梁上,两条大长腿随意撑着地,从不会摔倒翻车,给足了我安全感的大山一样的父亲,现在老了;那个总也闲不住爱干农活儿,却经不住烈日烘烤经常在头顶搭块湿毛巾继续干活儿舍不得休息的父亲,现在老了;那个在每个月发了工资把整数交给母亲,留个零头给我们买颗糖果解馋的父亲,现在老了;那个经常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只要能往上考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读书并说到做到的父亲,现在老了;那个在我儿时经常边帮我洗脚剪指甲边嗔说我是个丑丫头的父亲,现在老了;那个大高个,大长腿的父亲,那个曾经走路带风的父亲,那个干活儿很快很毛躁质量不佳的父亲,那个孝敬老人爱护手足的父亲,那个离不开农田整日与黄土为友的父亲,那个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定时定量吃粗茶淡饭的父亲,那个是赤脚医生的父亲,那个勤俭节约的父亲,那个眼睛大大、长相帅气、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让同学都有点害怕的父亲……如今老了,虽然声音依旧洪亮,眼神依旧犀利,脾气依旧固执,耳不聋眼不花,但在岁月面前,在我心里,他变得弱小了,变成需要好好照顾好好保护的最亲的人了。
我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