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拨晚练的邻人也归家了，门前的小路宽广起来，楼下的狗儿完成了一天的职责，安心地回了窝。夜，终于静了。
春夜的宁静中，熊孩子房间里“嘭”“嚓嚓”的声音准时响起，还有蒋勋细说《红楼梦》的声音，急促和悠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关上电脑，在这属于我的治愈之音中，愉悦地去给他准备洗澡的衣物。
“嘭”是双手拍打在空调及衣橱顶上的声音，“嚓嚓”则是在挂壁空调和衣橱之间来回小跑时鞋底和地板的摩擦声。熊孩子又在完成他每日的“摸高”打卡了——模仿三步上篮的动作，以触摸衣橱和壁挂空调的顶部为目标，在房间里不断折身往返小跑。房间不大，但几个腾挪跳跃之后，熊样的孩子竟也累得满头大汗。不，用他的话说是“爽”，况且运动的同时还能听一会儿蒋勋老师的声音。累也好，爽也罢，让老母亲欣慰的是，他终于肯坚持主动运动了，瘦身，应该指日可待。
欣慰的同时，也有一丝无力的怅然。对于一个不小心喂出熊样孩子的妈妈来说，体育成绩总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应该是我的强项，但到他那总是碰上软钉子。直到前一阵，他耳闻目睹了几个身材健硕、长于运动的男生广受同学追捧后，幡然醒悟。终于，在其中一个擅长身材自我管理的同学教授下，自创了“摸高大法”，并且坚持每日打卡。运动的同时，听一回蒋勋的《红楼梦》，更让他对“摸高”乐此不疲。学校、家庭教育未能做到的事，同伴做到了；分数没有能倒逼一个孩子热爱运动，兴趣做到了；上学期绞尽脑汁未能解决的难题，这学期做到了。身为母亲，更为老师，难道不该有几分怅然吗？
怅然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在熊孩子那失去了权威性，毕竟我从来就不是虎妈。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可回想这么多年的教育之路，无论是教学生还是教儿子，我又是怎样通过“摇动”“推动”去“召唤”的呢？恐怕更多的时候，都如时下的教育那样，是在“倒逼”吧！读书少，用增加教材中必读书目来倒逼；身体素质差，用提高中考体育考试标准来倒逼；艺术素养不够？一样，列为中考学科，用考试来倒逼！缺什么，考什么！
不否认，大多数倒逼的出发点都是好的，特定情况下，倒逼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欲去沉疴需施猛药的。但是，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法吗？相比“倒逼”的冷若冰霜，我更喜欢“浸润”和“濡染”两个词语。多好啊，慢慢地，水润润的，滋养着一个个鲜活明艳的生命。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好的教育亦当如水，随物赋形，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泰戈尔也说过：“不是槌的打击，乃是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美。”逆着生命生长常识和规律的逼迫，哪有快乐可言？
蒋勋的声音还在继续，突然觉得庆幸，《红楼梦》不是初中教材中的必读篇目，否则，熊孩子断不肯这么追书、追蒋勋吧！
“汪汪——”楼下的狗不知怎么叫了，推开窗探出头去告诉它，没事儿，是哥哥在锻炼呢，你放心地睡觉吧！
睡吧，这春风沉醉的晚上，不能再呓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