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坑叔
站在云阳子身前的,正是玄诚道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昆仑派众人身上,昆仑派众人只觉如沐春风,一股温热之气由心而生。
在他无形气场的威压之下,洞中安静的如同空无一人一般。
他低下头来,伸出左掌,附在凌虚子背后,强大的真气瞬间灌进凌虚子的身体,凌虚子闷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目。
恍惚之间,望见身旁所站之人,凌虚子以为自己已经往生极乐,含混的说道:“昆仑派第六代掌门凌虚子,护派不力,愧对祖师。”
玄诚道人微微一笑,道:“我昆仑派已传至第六代了吗?”
凌虚子猛然惊醒,翻身跪倒,叩头道:“凌虚子恭迎祖师法驾!”
云阳子及昆仑派众人亦纷纷跪倒,齐声道:“昆仑弟子,恭迎祖师法驾!”
玄诚道人挥一挥手道:“都起来吧。”
接着将目光转向李存礼及他身后的复唐虎卫,淡淡的道:“怎么?有人欺负到咱们昆仑派头上来了吗?”
众人被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两股战战,心中生出逃走之意。
而李存礼双目中却是蓝光大盛,脸上显出一副贪婪之色。
玄诚道人看向李存礼,道:“我不过入静片刻,未想到,邪魔外道便又惹上我昆仑派了。”
李存礼忽的一声咆哮,纵身跃来,双手成爪,抓向玄诚道人。
玄诚道人负手而立,轻声道了一句:“不自量力。”
眼看李存礼双爪已近,电光火石间,玄诚道人伸出一掌,幻出无数掌影,一掌击在李存礼胸前。
李存礼如被巨浪拍击,瞬间倒飞而出,撞在洞穴中一处凸起的石柱上,将石柱撞得粉碎,又连跌几个跟头,双手插入地下,将石质地面挖出十道深深的沟槽,方才止住去势。
他站起身来,浑身骨骼一阵格格响动,已经变形的身躯又渐渐恢复了原状。
此时他眼中已满是惊惧之色,转首四顾,忽的一跃而起,如出弦之箭,射向石门。
在他与石门之间,还隔着一众复唐虎卫,他却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过去,将许多虎卫撞的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站在门口的,是耶律媛和阿莫,阿莫见李存礼撞来,急忙抱起耶律媛,往边上一闪身,躲开了门口。
眼见已冲到石门前,李存礼眼中又燃起了兴奋之色,忽然,眼前人影闪动,玄诚道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存礼先是一惊,接着一股狰狞之色浮现在脸上,他双掌齐出,要做困兽之斗。
玄诚道人一挥道袍,道:“回去!”
强大的罡风扫在李存礼身上,他犹如风中败叶,不由自主的飞向空中。
众人眼前一闪,玄诚道长亦如影随形,在空中追上了李存礼,李存礼徒劳的出掌迎击,玄诚道长淡然道:“邪魔外道!”接着一掌击在他身上,将他横着击飞出去。
随后,玄诚道长的身影又出现在飞在半空中的李存礼身后,随着一句“魑魅魍魉!”,李存礼后背又挨了重重一掌。
众人看着李存礼如断线风筝般,在空中乱飞,玄诚道长每说一句,便在他身上击上一掌,他却无力还击,宛若一破败布偶,被玄诚道长随意摆弄。
安隼在人群中看的目眦欲裂,高喊一声:“救王爷!”
却无人应声,方才李存礼只顾自己逃命而不管众人死活,复唐虎卫们已然寒心,即使安隼再三催动,也无一人出手。
安隼见人心已散,一跺脚,疾速向李存礼跃去,此时玄诚道人又一掌即将拍在李存礼身上,安隼自知敌不过,干脆抱住李存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玄诚道人的一击。
重击之下,安隼抱着李存礼从空中砸落,他也如方才云阳子保护凌虚子一般,用自己的后背撞向地面。
一口鲜血喷出,安隼已是奄奄一息,却还将目光望向李存礼。
玄诚道人飘然落地,轻叹一声,道:“你倒是忠心,却不知你家王爷已变成了怪物吗?”
李存礼浑身骨骼尽断,却颤抖着伸手握住安隼的手,安隼眼中含泪道:“安隼已不能再追随王爷了。”
众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免唏嘘,却见安隼忽然一抖,面色迅速变的苍白,一脸不信的盯着李存礼。
而李存礼满面狰狞,手臂抖动,显然是在吸取安隼的真气。
玄诚道人一跃上前,一脚踢开李存礼的胳膊,安隼这才颓然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李存礼失了真气来源,竟扭脸看向身后的复唐虎卫,虎卫们被他目光扫中,不觉心生寒意,纷纷挺盾举刀,戒备他暴起来袭。
玄诚道人看李存礼如此情形,道:“要真气吗?我来给你。”
说完,一掌按在李存礼膻中穴上,汹涌真气喷薄而出,李存礼的身形迅速恢复,脸上亦显出满足之色。
但这满足之色未停留片刻,就变作了惊恐——玄诚道人的真气绵延不绝,眼见得李存礼的皮肤开始鼓涨,他的肉身已无法承担玄诚道人深厚内力的冲击。
未待他再有什么表情,玄诚道人从腰间抽出那把问灵剑,迅疾刺入他的膻中穴。
只见问灵剑忽的升起蓝光,而李存礼浑身蓝色光弧大作,疾速向问灵剑聚积,随即被吸入剑内,李存礼的面目迅速变作苍白,进而变作枯槁状。
随着最后一丝电弧被吸入短剑,李存礼的血肉终于尽数变成如石灰一般,皮肤上满是黑色的裂纹。
玄诚道人收回问灵,一掌拍在李存礼头上,登时将他的头颅击碎,一个水母状的怪物从破碎的头颅中掉落在地,还徒劳的挪动触手,想要逃走,而玄诚道人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一剑刺上,将它挑了起来。
随即转身向复唐虎卫道:“看,这就是你们的王爷。”
眼前的情形,显然超出了虎卫们的理解能力,他们瞠目结舌,随后面面相觑,自家的王爷怎么就突然变成怪物了呢?
可是事实俱在,由不得他们不信,一时间他们心生茫然,不知该向谁效忠,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此时,忽听一女子喊道:“求祖师救救弟子!”
玄诚道人闻言转过头,原来喊话之人正是妙玄,她抱着肖奕星,望着玄诚道人,满眼祈求之色。
玄诚道人将那水母状的怪物甩在地上,一脚踏的粉碎,接着一转身,大踏步走向妙玄。
来到近处,他看到肖奕星身上的伤口,又对妙玄一笑,道:“无妨,有老道在,他死不了了。”
说完,他倒持问灵,将剑柄抵上肖奕星胸前的伤口,一股真气注入问灵,只见问灵剑上蓝光莹莹,聚集成细小的电弧,涌进肖奕星的伤口。
妙玄看到肖奕星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不过片刻,血肉已经弥合如初,而肖奕星的呼吸则平稳了许多,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玄诚道人见肖奕星已无大碍,站起身来,发觉那些复唐虎卫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便朗声道:“你们还不走?”
虎卫中站出一名甲胄镶着金边的武士,冲玄诚道人拱手道:“大师,我等自被王爷笼络旗下,皆以恢复大唐王朝为目标,今日王爷遭逢不测,天下虽大,我等也无处可去了。也罢,我今日就追随王爷去了!”
说罢,便横刀在颈,欲要自戕,不料眼前一花,手上一麻,钢刀已被玄诚道人夺去。
玄诚道人弃刀于地,沉声道:“复兴大唐王朝?嘿嘿,尔等不知我亦是同道中人吧?想当年,我回鹘汗国,击突厥,破吐蕃,称霸草原大漠,何等辉煌?后来被叛将引强敌入境,杀我可汗,焚我都城,回鹘汗国自此陨落。我带着一众人马,将这满洞的金银珠宝运到此处,亦想着有朝一日能光复我回鹘汗国。那时,我行走坐卧、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报仇雪恨,近乎疯魔。所幸在这昆仑山中,遇到一得道高人,不以我之粗鄙为意,传我道法,教我武功,我才得以开创这昆仑一派。如今想来,这天下,是众生的天下,这王土,是百姓的王土。我辈所思的,不该是为一人一家争天下,而是要为百姓众生争天下。我久居此洞,不知如今是哪家天下,但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便是你们该辅佐之人。留着这条性命,这身本领,为天下百姓做些事,岂不是极好吗?”
方才想要自戕的那名武士听玄诚道人讲完,原本无望的眼中,渐渐又有了神采,他看向身后的众虎卫,他们脸上也出现了赞许之色。
于是他转过头来,冲玄诚道人深深一揖道:“小人听大师一番话,茅塞顿开,谢大师指点。”
玄诚道人微微颔首,接着用手一指身后,道:“来路无法出去,后边另有出路,你们走吧。”
复唐虎卫们齐齐向他施了一礼,而后鱼贯而出,片刻之间,走的干干净净。
玄诚道人目送他们离去,又转身看向立在石门口的耶律媛和阿莫,道:“你们不随他们走?”
耶律媛道:“我们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我们虽也要走,只是不便与他们同行。”
玄诚道人点点头,冲耶律媛和阿莫身后道:“二位来了许久,为何不肯现身?”
只听石门中两声尴尬的笑声传出,随后两名身穿斗篷之人,缓步走了进来。
这两人先前极力压制了自身的气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晓,未料被玄诚道人一语叫破,他们自知不是玄诚道人的对手,不得不乖乖现身。
两人走到玄诚道人面前,一起脱掉斗篷的兜帽,各自露出留着三络发辫的光头来,齐齐向玄诚道人躬身道:“晚辈萧仁先、萧义先,见过前辈!”
玄诚道人轻轻作揖回礼,萧仁先和萧义先急忙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忽听耶律媛问道:“二位先生不在皇帝身边侍奉,如何也跑到昆仑山来了?”
萧仁先和萧义先是同胞兄弟,萧仁先为大,他个头不高,略有些发福,一双眯眯眼,倒是显得很和善。
听耶律媛问了,他便转身道:“回郡主,皇帝已洞察了李存礼的野心,派我们来,就是为了暗中监视他的行动,等回归大辽,再详细禀报皇帝。”
萧义先接道:“李存礼果然有二心,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可惜了这批跟随他前来的大辽勇士了。”说罢,咬牙切齿,神情激动。
萧义先比他的兄长更胖了一些,面上的肉皆坠了下来,一激动起来,肥肉乱颤,非但显不出气愤,反倒给人一股滑稽可笑的感觉。
旁人若见了这二位胖胖的尊荣,难免起了轻视之心,耶律媛却知道,这二人是耶律德光近前,仅次于李存礼的两大高手。
虽然在三人中,李存礼的地位更高,但因为二萧是契丹人,所以更得耶律德光的信任,也正因为如此,耶律德光才会派他们来监视李存礼。
如今,李存礼的野心,伴随着他的身死,已烟消云灭,大辽内部一个潜在的威胁已然消除,萧仁先和萧义先可以说是超出耶律德光的期望完成了任务,而以他二人之力,想要尽屠昆仑派,只是痴心妄想,因此,二人在此已无意义,便对玄诚道人躬身道:“今日得见大师风采,实乃三生有幸,我大辽述律太后,祖上亦出自回鹘,如大师不弃,我俩当回禀皇上及太后,恭请大师到大辽开坛布道,必能教化万民,泽被后世,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玄诚道人微微一笑,道:“山野莽夫,不足为帝王师,请二位代我传个口信:为天下万民计,方得万民追随。二位走好,恕不远送。”
二萧听他如此说,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地来,二人转过身来,对耶律媛拱手道:“郡主是否与我们一同回返大辽?”
耶律媛看看场中满地的死尸,只觉得片刻也无法待在这里了,便点头道:“如此,我们便随二位先生一起走吧。”
于是二萧和耶律媛、阿莫四人,一起走向洞后的出口。
走到肖奕星身旁时,耶律媛看他已经坐起身来,显然已无大碍,眼中精光四射,显得内力犹胜于之前。
她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肖奕星,道:“你那位师伯中了软筋寒止散,这是解药,给他嗅上一下便无碍了。”
肖奕星接过带着她一丝体温的瓷瓶,抬头望着她,道:“谢谢……你。”
耶律媛一笑道:“我比你年龄小,就叫我阿媛吧。”
肖奕星见她笑靥如花,如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心中便腾腾直蹦,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耶律媛见他这副模样,竟也有些羞涩,说了一句“有机会到上京找我!”,便与二萧和阿莫走向了出口。
肖奕星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直到一行四人消失在出口,这才茫然转过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猛的伸过来,拿过瓷瓶,接着在他头上凿了一个暴栗,把肖奕星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原来是凌虚子,他手中拿着瓷瓶,道:“小星子,见了漂亮小姑娘,就把你师伯给忘了啊。”
说罢,走到玄明子身旁,将解药放在他鼻下晃了两晃,玄明子便一声长啸站了起来。
他急走两步,来到玄诚道人身前,拜倒在地,道:“昆仑派第六代弟子玄明子,拜见祖师。”
昆仑派众人又一起拜倒,道:“拜见祖师。”
玄诚道人含笑对众人道:“都起来吧,我时间无多,还有事要嘱咐你们。”
听玄诚道人如此讲,众人心中皆是一惊,玄诚道人又微笑道:“你们不必过忧,我在此静坐,实是指望历经百年修为,即可羽化登仙。如今过早醒来,已是前功尽弃,这于我来说是劫数,也是天意,倒不足为意。这满洞的金银珠宝,是为回鹘汗国复国所备,如今我早已想通,复不复国并无所谓,能让它们有利于万民,才最为重要,所以,你们将来要将这笔财富用到百姓身上。这是我对你们的嘱托,也是期望。”
话说到此,他扫视了一下众人,接道:“我这一身修为,也是一生辛苦得来,不应白白随我而去,当传给你们。只是你们大多数人,修为尚浅,经不起我内力灌注的冲击,我看,就由你们五人,来接受我的传承吧。”
说着,他指了指玄明子、凌虚子、碧微子、云阳子和沈朝阳等五人。
五人一起叩拜,道:“谨遵祖师法旨。”
玄诚道人让玄明子与自己背靠背坐下,他的左右双掌分别按在凌虚子和碧微子背上,而凌虚子和碧微子的双掌又分别按在云阳子和沈朝阳背上。
六人整齐坐好后,玄诚道人道:“摒弃杂念,诚心正意。”说罢,闭目凝神,身上黑袍无风自起,玄明子等五人面上皆是一紧,显然已经感受到了玄诚道人内力的冲击。
臻玄、妙玄和肖奕星守卫在侧,同时指挥昆仑派众人,先救治受伤的同门,又将死难同门的遗体摆在一处。
忽听出口处远远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经洞壁连番折射,到昆仑派众人所处之地,声音已小到近乎不闻,但在肖奕星听来,却无异于惊雷贯耳,因为,那是耶律媛的声音。
他脸色一变,道:“二位师姐,你们守在这里,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罢,身形一晃,已到洞穴的出口处,此时玄诚道人却睁开双目道:“传功至紧要处,无人助你,这柄剑你拿去防身!”说完,足尖一挑,问灵剑向肖奕星平缓飞去。
肖奕星一抄手,将问灵握在手中,向玄诚道人一躬身,道:“谢祖师!”随即转身,顺着出口的甬道疾奔而去。
这甬道半是天然半是人工,是由天生洞穴加上人工开凿而成,可供两三人并行。
两侧石壁上,隔上十余步,便镶嵌着一枚黄水晶,散发出淡淡黄光。
甬道虽狭窄,往上却黑黢黢看不见顶,偶尔有水滴从顶上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响。
肖奕星顾不得留意这一切,势如流星般,冲向甬道另一侧的出口。
这甬道在山中蜿蜒曲折,地下又凹凸不平,肖奕星深一脚浅一脚,有几次险些撞上了石壁,如此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看到前方甬道中倒着几人。
他急忙奔上前去,发现倒在地上的是萧仁先、萧义先和阿莫等三人,耶律媛则不知去向。
萧仁先和萧义先原本胖胖的圆脸已然变得有些枯槁,肖奕星探手抓住他们的手腕,发觉他们气息沉沉,内力尽失,已近乎废人。
旁边的阿莫胸前两个血洞,正在往外不停的淌血,而他的左腿腿骨已断,小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折在大腿旁。
他一见肖奕星,眼中便是一亮,抓住肖奕星的衣襟急道:“是萧克隆,他伏在洞顶,偷袭了我们,抓走了郡主。”
肖奕星闻言,心中一颤,从怀中掏出两包金疮药,搁在阿莫手中,道:“阿莫大哥,你照顾好自己,我去追他!”
阿莫拉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道:“拜托了!”
肖奕星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出口奔去。
未过片刻,刚转过一个转角,忽的一亮,出口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