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爸爸、妈妈都在村之外的地方工作,我跟我奶奶在村里长大。
奶奶特别疼爱我。
一个冬天,冰凌挂满了屋檐的滴水瓦。冻的我和奶奶足不出户,围着火盆,奶奶和我拉呱,我偎依在奶奶怀里说:“等我长大了,我要给你买件最暖和最松软最轻便的棉袄!”奶奶幸福地把我的头按在她温暖的怀里说:“奶奶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这个镜头过去三十多年了,依然清晰如昨天刚刚发生过。
有一天的清晨,去菜园摘菜的奶奶抱回来一只黑猫。它浑身上下都是漆黑如缎的毛发,未有一丝其它的颜色。只是它的眼睛是黄色的,像是开在黑夜里一双幽暗的花,诡异的让我害怕。
奶奶说这是她去菜园摘菜,路过老坟边上时候看到的它。它听见奶奶的脚步声,从湿漉漉满是露珠的草堆里钻出来,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它的毛发,显得格外狼狈不堪。它看见奶奶就抬起焦黄的眼睛乞怜地看着奶奶,喵喵的叫着,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奶奶开始不理会它,一是觉得它可能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猫,二是它是从坟地里跑出来的,它漆黑的毛色,是奶奶不太喜欢的颜色。无论怎么驱赶它,它也不走,紧跟着奶奶的脚后跟,一步一趋地跟着,喵喵地叫了一路。奶奶心慈,只好把它抱起来,带回了家。
自从有了它,家里的老鼠安宁了很多。尽管如此,我仍然不喜欢它,奶奶看不见的时候,它若是往我跟前凑,我定会一脚踢飞了它。
奶奶逐渐地喜欢上它了,经常抱着它像抱着我一样坐在堂屋客厅里的躺椅上睡着了。它蜷缩成一团,卧在奶奶的怀抱里,像个小毛毯盖在奶奶的肚子上。每当这个时候,我远远地看着,就会想,趴在奶奶怀里给奶奶温暖的应该是我啊,所以厌恶它的情绪就会像雾霾一样笼罩心头。
有天,门口来了个拿着黑锄头作为导盲棍的瞎子,遇到我奶奶非给她算命。奶奶不算,他说不要钱。奶奶就把他请到门楼下坐下来,他问了奶奶的生辰八字后,就开始算。算命的说的什么我大都忘却了,只听他说到我家有个猫,对奶奶不好,让奶奶扔了它。
奶奶说不想扔,算命的说,那你就断了它的尾巴。奶奶觉得算命的瞎说,其实她是不忍心割断它的尾巴。
有了猫的第七年,我奶奶突发疾病昏迷了。
那年我十二岁。
爷爷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坐在门楼底下的躺椅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睛,两天不吃不喝。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心里慌的很,只知道躲在一旁嘤嘤的哭泣,不知道帮大人做点什么。
忽然想起那个算命的瞎子。
我把算命瞎子的话说给半昏迷的爷爷听,爷爷一下清醒了,喝了家人放在他傍边的一碗水,支棱支棱地站起来,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寻找那只漆黑的猫。
猫不见了!
我们一家十几口人,除了在医院陪奶奶的,全部出动,在村里及临村里寻找奶奶的那只黑猫。
还是不见!
奶奶昏迷的第三天,奶奶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和奶奶一样疼爱我的爷爷,在奶奶离开的第十三个年头,也随奶奶去了!
这十三年来,我爷爷一改往日对我的慈爱,一直疏远我,甚至有点厌烦我。我不知所以然,后来听我妈妈说他老人家是嫌我把瞎子算命的事情说晚了,耽误了救奶奶。
从此我失眠了!
我经常半夜梦到那只黑猫,它向我狞笑着,用那双焦黄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我一如既往地被梦惊醒,然后脑子里被奶奶慈祥的面孔、忙碌的身影和爷爷幽怨的眼神充满,一直到黎明。
这种心魔一直折磨着我。
我失眠的原因我老公一直不知道。但他一直很关心我,给我抓了很多药让我吃。曾经吃了三个月中药,失眠的情况仍然没有多大改善。
2009年的七月里的几天,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就是那年的七月的一个下雨天,加班到凌晨一点的老公在驾车回家的路上轧到了一只猫,那只猫被轧到后,凄惨大叫着,然后“嗖嗖……”像一道闪电一样向远方逃窜。
这个事故吓坏了我老公,惊魂未定的他,回到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摇醒了正在熟睡的我。
没等他说话,我迷迷瞪瞪地说我刚刚梦见我一觉醒来,变成了一只黑猫……
他更惊恐了。
非要拉着我出去一看究竟,我披上外衣,拿上手电筒,下楼去照了照车轮子,车轮上粘着半只血肉模糊的黑色猫尾巴……
回屋后,我把我失眠的原因说给老公听,他一直搂抱着我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第二天一早,他带我去商场买了件两千多元的羽绒服,在十字路口烧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失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