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绿骏马
早晨醒来,乌鲁木齐在雪里,路边的街灯在细密的雪雾里发着淡黄色的光,远处的高楼忽隐忽现。这是进入冬季的第一场雪,来的并不突然,车辆和行人还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早起,穿行于上班路上。
过去的很多年,我见过无数次这样的雪,感受过它的晶莹与凉意。但有一点不同,那时候我穿过层层雪幕,顺着宽宽的营区路走向训练场,或是从连队走回宿舍。总是走不了多远,陆战靴就沾满了雪,天晴时还会在鞋帮上留下一层白色的碱。这样的天是没人打伞的,时不时会有雪粒灌进脖子,不由得将领口的拉锁向上猛的一提,继续向训练场走去。此时,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号声,战士们喊着号子,驱散睡意,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乌鲁木齐的冬天来的越来越晚,随着层层秋雨一点点慢慢退去,直到一场雪的降临才宣告冬天的来临。走出宿舍楼,我习惯向右转,绕过军官训练中心的楼角,走向通往车场那条长长的大道。第一场雪往往无法打扫,雪落即化,低洼处形成一窝雪水,榆树叶上挂着一层白雪,随着雪量的增加,难以承受的枝叶会突然抖落身上的雪。即使这样,战士们还是会出现在各自的卫生区域,展开除雪攻势。下雪即号令,这是一种习惯,更是无声的命令。
笼罩在大雪中的营区,一点也不觉得清冷,随处可见拿着推雪板的士兵。雪大时,他们会三五成群,用自制的雪板合力清雪,前面两人拽着一根粗绳,后面两人控制着方向,他们脸上沾满了雪粒,双手冻的通红,头上却雪着热气。有的两人一组,将雪板并在一起,默契的向前奔跑,满足的将雪扔进路边的树林带。
从未见过雪的新兵,在班长的带领下,干的最为起劲。那些来自内地的新战士有的扑进雪里,战友们会把他埋起来,这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快乐和享受,找到的是儿时自由自在的感觉。体贴的班长会在劳动结束时拿出相机,为这帮新兵记录下入伍最宝贵的镜头。
车场门前,两位战士正在清扫路边的积雪。他们的哨位旁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是夜里上哨的战士给他们的见面礼。战士们会在自己站哨时将哨位周边的积极雪清扫一遍,于是清晨上哨的士兵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遇见大雪,整个清晨战士们都要与积雪进行对抗,直到早饭仍无法完成作业量的一半。冬天的雪总会与战士们开开玩笑,周一至周五按兵不动,直到星期六晚上才不慌不忙的发起冲锋,消磨掉同志们盼了一周的礼拜天。
这些往事如此平淡,这一切每个冬天都在不断的上演。离开军营,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冬天。
清晨,当我坐在送完孩子的车里,忽然想起军营里飘雪的冬天,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军歌从远处传来,战士们穿着褐色的迷彩,或坐在礼堂里,或走在风雪中。我看见熟悉的操场,看见高大的雪松,我再次熟练的穿行在夺命大道的跑道上,仿佛它们并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远比当初更为真实辽远。
前车尾灯闪烁,车停在十字路口。雪密密麻麻打在前窗玻璃上,交警在雪中指挥着来往的车辆,路边的行人有的打着伞,有的缩着脖子,空气中夹杂着阵阵的冷意,不断从天外袭来。转进狭窄的巷道口,一位穿着棉衣的老人走在道路中央,我没有摁下喇叭,慢慢走在她的身后。巷道两旁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中间只能勉强通过一辆车,对面来车只有早早避让才能相错的通行。
城市的发展无法追上汽车的迅速激增,车辆开上了人行道,车辆停在道路旁,车辆挤满楼前房后。雪依然从天空飘落,落在城市的街道,落在静静停放的车顶,于是整个冬天,只能与车身那块狭小的区域进行一次小小的战斗。再也用不上推雪板,再也看不见堆雪墙,再也遇不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冬天的雪从整个城市上空飘落,落在田野,落在树梢,落在乡村,落在街道。依稀记得那个落在军营里的冬天,那些落在战士帽檐上的雪。城市的霓虹闪烁,城市的车辆穿梭,乌鲁木齐的雪在这个冬天,又一次的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