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掂起两只破的鞋子,心中不舍得丢弃,遂穿街过巷,到了那个熟悉十字路口拐角。修鞋匠像挂钟一样地准时,似乎也已习惯了那一方寸之地,墙根处已铺展数尺红布,旧式木箱旁的摊子一一摆好了剪子、小锤、尖锥、碎布之类。他那直不起的腰与双手环抱的腿,让一大块灰黑围裙整个遮盖,而此时的他正四处打量,静静地等待熟识的老乡。
鞋匠微笑地接过我的鞋,继而并拢双腿,将其抱在怀里,轻轻拂去灰尘,锁紧眉头、眯起双眼认真地端详,双手在鞋上反复摩挲。而刚做完作业的我,也想在这一角落里得到一丝休憩,坐在马扎上静静地观望。思考良久,他便端起腰杆,拿起一把尖锥勾起一丝黄线,捏紧鞋帮开口处,一阵穿线、挑起、打结,鞋线之间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又端望起另一只的鞋洞,不免抿了几下嘴角,从繁杂的旧木箱里寻起一块适宜的衬布,修剪成椭圆的小块,再紧贴鞋间的漏洞,压按补鞋机的支架一侧。一旁的手转过针轴,随着飞针“咔哒!咔哒!”富有节奏的下落声响,不同的两张皮张神奇地融为一体。
这一其间,不大的鞋筐里已陆续堆满,里面有皮鞋跟磨偏的,布鞋帮裂口的,鞋子一侧开线的,更有捧着新鞋需要上掌的。各色人群也不一,有的叮嘱再三、多蹚几遍缝线,也有扯起嗓门几次催促,更有脚趾顶在鞋外干等的,不过大部分顾客只将破鞋随意一丢,约好大致时间来取。鞋匠嘴里一边不厌其烦地应答着,一边脸上挂起一丝歉意的微笑,但始终只专注地忙于手中的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也许正顾不得这喧嚣的周遭,心里时刻装满了期待回家的妻子,和活泼懂事的小孩。
斜阳的黄昏,巷口的旧木箱,林林总总的小摊间依旧忙碌。黑的大围裙藏起他大半个身子,仍不时地低下头,一锥、一线、一布地补补缝缝,脸颊变得古铜,皱纹写满辛劳,每双穿坏的鞋子似乎得到一次次重生。当老少的顾客重新把脚放进鞋里,站起身,跺几下,合脚、称心,足以让焦躁的心绪得到莫大宽慰,鞋破丢掉的时光也被找补回来,好像整个人生比以前要轻快愉悦很多。
日子周而复始的过着,人们一入繁华世界,便几乎遗忘了我们的街巷拐角处是否曾有过一个鞋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