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
近几天来,很想写一些东西,主要是自己无聊,但又不想太消神,于是就想用字来代替自己思考。我就随心所欲地写,写到哪就是一站,至于下一站去哪,我也不是很清楚。
最近几天,天气阴暗又潮湿,总闷得人喘不上气来,像是有块石头堵在胸间,随意跳动几下,那石子炸裂开来,飞溅出的石子碎片又蹦溅到脑仁里,一时间大脑反而疼的清醒了起来。我点起了一支烟,深深地把烟雾吞咽了下去,看着眼前缭绕的烟尘,鼻腔里绶缓升起的刺痛感,竟有几分享受。我索性掐掉香烟,在还未消散的烟尘中隐去。
我走出家门,走到街上,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看的电影。讲述的是什么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大致是巳婚夫妻的共同痛点,出轨以及新鲜感,但故事的结局确实很难让人记住,也不重要。
或许,再等上两分钟,老陈这辈子都不会碰到我,但就是那短短的两分钟,让他遇到了一个对他来说不重要的过客。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还会遇到更多像我这样的人,但在他历史记忆的深处,或许会浮现一段关于我的影像,在记忆深处最朦胧的地方,原来有这样一个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人。
他,叫老陈,只知道他的姓氏,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也不曾向大家透漏自己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陈,别人都叫他老陈,一个可以称呼所有人的名字。他很怪,不仅是指他的脾气,更是指他的人。碰到他的地方多是火车站门口,或者某个桥洞下面,见了人倒也是客气,不管认不认识总是上前招呼两声,碰上脾气好的会给他聊两句,如果聊开心了会甚至会邀请你做客,来到一床被子,两个行李箱面前,那是他全部的遗产,朝里指着让你坐。多数人都是不怀好气的见到他必然骂他两句,更多的人是惶恐不及的躲避。问他的家人呢,他也只是笑笑,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家人在哪里,他身上所有的信息收集归纳起来就是,他叫老陈。
老陈不是一直就混迹于此的,不知道的某一天就多出了老陈的身影,从那以后就没有再消失过,世界上就凭空多出了这么一个人。说来也巧,那一天我正在火车站门口抽烟,车站门前的人来来往往,空气的流动拨动着袅袅的烟舞动着,让人产生了能够看到空气的形状的错觉。门口人多且杂,喧闹不堪,来往多是拖着大包小包的工人,农名,正急忙想赶往某处,再远处的叫卖声,离着老远都能听见那扯着嗓子的嘶吼声,无疑与这喧闹且繁杂的小地方硬生生地塞进了属于它自己的小天地。我凝聚着神思,突然从舞动着烟雾当中伸出一颗头颅,满头的毛发覆盖了他的整个脸,当中能看到几只虱子跳虫,他用手从中间向两边拨开了面前的毛发,露出了自己的脸廓,胡子眉毛拧巴在一起,长长的耷拉着,只有明亮的眼眸闪着光辉。
“你知道我的心脏已经好久不跳了吗?”
老陈伸脸过来靠近我,一边用手拍着胸脯,一边摇头说:“我的心脏已经不起舞好久了”
我问:“什么?只有死掉的人才没有心跳。”
他哈哈大笑道:“死人心不跳,至少嘛还有颗心嘛。”
“意思是你没有心?怎么可能?要这样这也太可悲了吧?”我问。
“心嘛,肯定是有的,但不在我这。我大脑献给了天堂,心脏埋在了地狱,只留一俱空壳在人间,真情感动不了我,烦恼侵扰不了我,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你可怜我,我反而倒要可怜你口勒!”
“这衰货就是个疯子,别理他。”
一旁一个用破旧三轮车摆着小摊买茶叶蛋的货郎对我说。
“我看他不像疯子!”,我说
那货郎刚刚吆喝完一声又转过脸来说:“这货从我摆摊起就一直在这胡言乱语,有时候神志不清还打过人!”
老陈立马转过头反击:“瞎讲,我什么时候胡言乱语了,我又何尝打过人,不要凭空造谣污人清白!”
然后,又转过头来告诉我:“我的心脏已经不跳好久了,你知道吗?”
“你的心脏跳不跳只有医生才能给你下结论,我并不知道你的心脏状况怎么样。”
“医生?看过看过,看过几个医生,用了好几台设备,都没有心跳。”老陈以一种自豪的神态回答我。
“什么?不可能吧!那你还能活着?”,我好奇问,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惊恐。
他伸过手来,示意让我检查,来验证他所说的是否属实。我半信半疑地小心撸开他泥土凝结成土块的袖子,用手搭了上去,我从未接触过如此冰冷刺骨的肌肤,与其说是人体组织,给人更多的感觉像是把手放进一坨冰块里,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立马收回手,像是受到了某种刺痛,背后的冷汗立即激了冒出来,难道我又喝多了,出现了眼前着似有非有的幻觉。
“你喝过好酒吗?”
“你知道好酒在灯光下是会发亮的吗?”,我问。
“好酒,俺不知道啥是好酒,俺没有喝过酒。”,他回答。似乎第一次听说过酒这个词。
“你没有喝过酒?”,我问道。
“没有”,他摇了摇头。
我从兜里掏出我的小酒葫,银色的小铝罐头,递给了他说:“喝两口尝尝”
他递过酒壶,闻了闻露出小㤞异的表情,用嘴慢慢抿了一小口,然后直摇头。
我问你再看看这周围,再看看这酒。他眼神恍忽道:“好酒,都在发亮,哈哈哈。”
“这就是我此刻的感觉。”,我转身对他说道。
我们相视而笑,似乎世间只有彼此相懂-原来好酒在灯光下是会发亮的,人性也是如此。
随后,他开始唱起了小曲,慢吞吞朝火车站门前东边的桥上走去,边唱边对路人诉说着自己心脏不跳的事实……
“桃叶那尖上尖”
“柳叶儿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这个明哎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宋老三”
“提起了宋老三”
“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
“生了一个女儿婵娟呐”
“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
“起了个乳名儿”
“荷花万字叫大莲”
“姑娘叫大莲”
“俊俏好容颜”
“此鲜花无人采”
“琵琶断弦无人弹”
“奴好比貂蝉思吕布”
“又好比阎婆惜坐楼想张三”
“太阳落下山”
“秋虫儿闹声喧”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
“来到了我的面前呐”
“约下了今晚那三更来相会啊”
“大莲我羞答答低头无话言”
“一更鼓儿天 姑娘我泪涟涟”
“最可叹二爹娘爱抽鸦片烟呐”
“耽误了小奴我的婚姻事啊”
“青春要是过去 何处你找少年”
“二更鼓儿发 小六儿他把墙爬”
“惊动了上房屋 痴了心的女儿娇娃哟”
“急慌忙打开了门双扇呐”
“一把手拉住了心爱的小冤家”
“三更鼓儿天 月亮它照中天”
“好一对多情的人 对坐话缠绵呐”
“鸳鸯哎戏水我说说心里话呀”
“手拉着知心的人 不住的泪涟涟”
“五更天大明 爹娘他知道细情”
“无廉耻的这个丫头哎”
“败坏了我的门庭啊”
“今日里一定要将你打呀”
“皮鞭子沾凉水 定打不容情”
“大莲无话说”
“被逼就跳了河”
“惊动了六哥哥”
“来探清水河呀”
“亲人呐你死都是为了我呀”
“大莲妹妹慢点走”
“等我六哥哥”
“秋雨下连绵”
“霜降那清水河”
“好一对多情的人”
“双双就跳下了河”
“痴情的女子那多情的汉呐”
……
“六哥哥跳了河”
“众人们纷纷把他救”
“只留六哥哥独活在世间”
“大莲妹妹与六哥哥阴阳两相隔……”
随后便消失桥的另外一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陈,不过后来倒也听附近的人说过,他原本好像叫陈六,还是什么……
一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无影无踪,或许,他真的早就隐入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