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对父亲这次的出征并不是很担心。他是大楚第一剑士,是在马背上一刀一枪磨砺出来的,虽然也曾受过伤,但我不信在这世间有谁能够打败他,父亲领兵至今,历经大小战无数,从无败绩。他最为凶险的一次,是领着五百死士入了敌人的包围圈,以五百人对战一万兵力,可也被父亲从里边冲了出来,而且五百人损失不过一百而已。
而相对而言,我更担心的是我的终身大事。
这几日,我有事没事便在城里闲逛,这就使得很多人都高兴了,却独独我不高兴。高兴的是一些好色之徒,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大楚第一美人这几日实在是饱了他们的眼福,不高兴的是我,我出来这么久,却再没有一次遇见过他。
我那日似乎在城门口看见过他的身影,今天竟也鬼使神差的出了城门。守城的兵士想来护我,却被我拒绝了,此刻,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出了城,再往前走了几里路,正是一处幽静的地方。左右两侧皆是林木阴郁的小树林,我瞅着前边有块稍大点的石头,便坐了上去。
今日又是白白忙活了一天。我想明天就不再寻他了,若是有缘的话,早晚还得再见。这一路走来,我并不担心有人会劫色。我虽然卖相不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在大楚国都这片范围之内,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相爷陈渊的女儿,楚国的皇帝待我比对自己的皇子更甚,所以这几日虽有那么多的目光看我,却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虎口拔毛。
可今儿个就确实碰上了几个不长眼的了。
我将怀里的手帕展开,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很精致的女工,估计比我做的还要更好些。放于鼻尖,有淡淡的梅花清冷幽香。味道煞是好闻。我忽然想到,作为一名男子,如此精致的女工显然不会是出自于他的手笔,而既然是随身的手帕就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娘亲送与他的,要么便是某个情深意重的女子赠予他的?
莫非真是某位女子赠予他的?
我兀自专心想着,自然也未曾注意到身后传出的细碎声响,等我有所反应之时,却发现自己早就没了退路。
三名男子的脸上都带着莫名的笑意,看得我有些不寒而栗,我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想低过头匆匆走了。
而三人中有名男子似乎习了武,他一个探身便到了我的眼前。与另两名男子形成了掎角之势,将我抵在了中央。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穿着,是落魄的武士装扮。也是一批在战乱之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歇息,逢着我们,也未始不是一种缘分。缘分所致,姑娘便当接纳,这般匆匆离去,岂不是扫兴?”
我若是打得过他们,肯定会大骂他们一句“缘分你妹!”然后将他们三人撂倒再华丽丽的转身离去。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忽然有点想念我的那位老师。
我笑了笑,却不知道如此更加勾起了他们的欲念,“你们三名男子围着我一个弱女子,大楚国威之下,你们眼里就没有国法了吗?”
话一说完,我就有些后悔,这几人眼里若是还有王法的话就不会把我围在此处了。所谓法,都是订给那些守规矩的人用的,我与他们说法,无异于对牛弹琴。
其中一名男子则是笑,“小姐以为我们到了这步田地还会在乎王法么?在这个乱世里,强大就是法!假若哪一天我们被谁给杀死了,也不会怨任何人,若真要说存着什么恨意的话,那便是对这个乱世了。”
三人渐渐地向我围拢了过来,我心里终于感觉到了慌张。可是左右看了看,周遭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更不要说人影了。唯一清晰可见的,便只有两边的小树林。
可稍稍转念,又觉得有防身之物也起不了作用,我压根就敌不过这三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我心里不由得做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我怕死,但是如果守不住自己的清白,我还是甘心赴死的。
虽然我并非一国的公主,代表的不是楚国的脸面,但是最起码的一点,我不能累了父亲的声名。
这点骨气,我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我将头上的金簪握在了手中,抵住了自己的喉咙,金簪头部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似欲飞舞。我想它马上就要染上我的鲜血了。
不过这三人也真是执着,看到我都已经决心自杀了,还是不放弃,步步紧逼了过来。
我将金簪往脖颈处刺进了一分,隐隐有鲜血顺着它流下,我疼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我在心中为自己鼓了一把劲,登时很爷们的嚎出了一句话:“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将金簪终于狠下心来朝着自己刺下。
等我再有所反应之时,眼前却又成了另外一副光景。
这三名男子一个个歪七扭八的躺在了地上,尤以那名我认为功夫最高的男子伤的最重,而在我身前站着的,正是我苦寻多日而不可得的男子,我命中的良人。方才他从林子里边跳下,劈手便夺了我手中的金簪,救了我一命。
我想生活真是与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上次我借机想认识他,结果却被他置之不理,自己还累得毁了些形象。而这次,我没有策划剧本,他却救了我。
我想这便是缘分了。
他回头看我,金簪在指间绕了绕,“原来是你啊。这三人小姐要如何处置?”
我观着他,脑子里完全陷入了自己与他今日再次相见是否是天可怜见的缘分,哪里又顾得上眼前这三人?
他见我久久不言语,便对那三名男子说:“你们走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待三人走远了,我才故意很严肃的质问他:“我没说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我救了你,而且他们三人也是我放倒的,想来放不放他们走这件事,我是做得了主的。”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沉默。他似乎一点都不因为我是一名女子而在语气上放的温柔些。而且我原本也不打算为难那三人,只是希望他能配合着说几句体己的话。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相貌,我将眼睛再睁大些,与他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他终于将语气软了下来,“姑娘你平日若是一人出门的话,还是将妆容化丑些吧!”
“你是在……”我犹疑着问:“夸我好看?”
他不说话。
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成功说出了这辈子最为大胆地话,“你娶了我吧!“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子怔了怔,一脸的错愕表情。为了防止被拒绝,我又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在我家里有个规矩,家中的女子若是被人救了,而且对方还是名男子,只要女子尚且待字闺中,就应当舍身嫁给恩人!“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着谎话,心里很是自得。偏偏又带了些紧张,到底还是很期待他的答案。
他将金簪再在指间绕了几圈,嘴角是止不住的玩味笑意,“楚国的哪个家族,家里竟还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
我尴尬的笑了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未曾得见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将身体欺了上来,我以为他有所图,正欲退开,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要动。”
我竟真的不动了。他将金簪重新帮我插入发髻,又问我:“若今日救你的是其他的男子,你这个规矩还有么?”
我傻了般的点头。
他往后退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担的姑娘的托付?苦了姑娘韩冶也会惭愧之至!”
我一点头就知道要糟。我等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谁会娶一个只为了一句祖训便委身于人的女子。这样显得太过古板,太过迂腐。
我慌忙说:“也不全是因为家里的规矩。我瞧你还是很顺眼的,所以心底也并不排斥。不然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笑了,很好看的那种,“原来如此。来日我定会来赴姑娘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