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铁蛋被从外面进来的三当家的给叫醒了。

“铁蛋，赶紧收拾东西，鬼子已经知道这里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怎么了？鬼子来了吗？媛秀姐怎么办？”说起媛秀姐铁蛋就想哭，可是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说出的话嗓子也是哑的。

“寨子里面负伤的兄弟已经全部转移了，昨天晚上还有两位兄弟死于小鬼子的流弹，他们的尸首已经被家主领回去了，只有媛秀侄女，按照大当家的意思也是挑选个闭格拉地方先埋了吧，等以后再为媛秀砌好的墓。现在墓坑已经挖好了，就在杲堂东南湖的芦汪里面。”

“那我先将媛秀姐安葬以后再跟大家伙一起走吧！”

三当家的看着铁蛋说道：“铁蛋，别伤心了，谁都不愿意看到媛秀死，也确实太可惜了，媛秀今年才十九岁，我们要将仇恨化为力量，以后多杀小鬼子为媛秀报仇。”

“嗯！”铁蛋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为媛秀姐报仇的。”

说话间，外面进来两个兄弟，他们抬着一副担架，准备将媛秀抬走，铁蛋亲自将媛秀抬到担架上面，然后跟着两位兄弟朝外面走去，一路上铁蛋还不住地叮嘱要小心一些，别颠着媛秀姐姐了。

两个人看铁蛋小小年纪如此重情义，加上媛秀平日里也为大家做了那么多好事，他们自然也是小心翼翼。

出了杲堂庄二里多路，就来到了埋葬媛秀姐的芦汪边上，现在这个季节，正是芦苇稠密的时节，青青的芦苇叶子被风一吹，发出哗哗地响声，好像在奏着一曲悲歌。

他们将媛秀的尸体从担架上放下来，然后抬到那个不到两米长，一米宽的土坑里面，土坑不深，顶多一米深，铁蛋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将媛秀姐的衣服给整理好，同时将她沾满血迹的头发尽可能给梳理平整了，他还将媛秀姐的那支玉镯取出来，悄悄地放在姐姐的身边，这支玉镯昨日晨间是媛秀姐亲自交到他的手中的，昨天下午的时候因为忙没有归还给姐姐，今天他原物奉还，希望这支玉镯能够永远地陪伴姐姐，保佑她在地下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湿润的泥土一铁锨一铁锨放进墓坑里面，很快媛秀姐的身子就被泥土掩盖起来，铁蛋跪在坟坑边上，再一次任凭泪水肆意地奔流。

这一次，是真的，他再也看不到他的媛秀姐了，媛秀姐再也不能为他纳鞋了，媛秀姐再也不会督促他要勤洗衣裳勤洗头了……没有了那份厚重的关爱，铁蛋的心无比地空虚……

铁蛋跪在媛秀姐姐的坟茔旁边，将一把纸钱为她烧起，然后一次又一次磕响头颅，只希望媛秀姐姐能够听到。

直到最后还是旁边的兄长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道：“铁蛋，走吧，以后再来看你的媛秀姐姐！”

回到村子不久，就听见杲堂村的周围枪声大作，有卫兵来报：小鬼子包围了村子，为首的是井田少佐，鬼子的数量不少于五百人！

杲四毛子慌了，他知道小鬼子这是来报复来了。

大当家的当机立断，要求众人挑选东南方向鬼子比较的薄弱的地方进行突围，能跑多少是多少，跑了以后就不要回来。

“我刘老水来殿后，我山寨的人听从老三的指挥，杲堂村的人听从四毛子的指挥，再说一遍——任何人不得后退，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大当家的义正言辞地说道。

四当家的走出人群说道：“大哥，我来陪你。”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你们所有人必须在我之前离开这里。”大当家的说话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

一声炮响，炮弹正好落在宅子的一处屋子上，将整个房间都炸塌下了，一时间大地震颤，浓烟滚滚。

大当家的将枪拿在手中，同时将手榴弹捆在腰间，大家也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大当家的指挥下，大家出了院门，一直朝东南方向跑去，村子里的村民早在鬼子到来之前已经撤离了，现在村子里除了天空中飞过的流弹的声音和远处房子里冒出的硝烟，就没有什么人影。

大当家的带领众兄弟三十多人赶到村子外面的时候，正迎面赶来一队小鬼子，他们的手中端着刺刀，探头探脑地往村子里面走来。

大家借助柴火垛子和百姓的房子作为掩护，等到小鬼子距离他们只有二十多米的时候，将手中的子弹射出，手榴弹扔出，然后举着大刀径直奔向了对面的小鬼子，见到鬼子就砍，一时打得那些小鬼子措手不及，无力还手，死的死伤的伤，很快面前这二十多人的小鬼子分队就被冲开了一道豁口，大家赶紧顺着这个被打开的豁口向村子外面逃去。

身后支援的小鬼子也跟上来了，他们呜呀呜呀地叫着，铁蛋就感觉自己的头顶不时有炮弹飞过，落在他们前方的芦苇荡里面，水花溅得老高。

大家很快都钻进了芦苇荡里面，这片芦苇荡足足有数百亩大小，这片区域和旧城湖相连，是旧城湖的一个偏湖，人一旦钻进芦苇荡里面，就很难发现踪影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铁蛋亲自挥舞着手中的东洋刀砍断了一个小鬼子的脖子，这是他第一次杀鬼子，只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为媛秀姐报仇，一定要多杀鬼子。

在钻进芦苇荡以后，兄弟们按照原先编好的分队朝不同的方向逃去，不过大家都忽略一个人——铁蛋，慌乱中，铁蛋因为年龄太小了，没有被大家编入任何一个分队，这使得大家在芦苇荡中召集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队伍中不少人，于是大家按照计划继续奔逃去了。

这使得铁蛋被落在了后面，有机会和大当家的在一起。

大当家的看到别人都走了，只有铁蛋还在自己的身边，他也着急了，咒骂道：“你个小孬种，你怎么不走的，赶紧跟上队伍去，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铁蛋说道：“大当家的，我已经失去媛秀姐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说这话的时候，铁蛋的眼里再一次溢出泪水。

大当家的闻听此言，也是感动了，他将腰间的两颗手榴弹取下来，将保险取下，拉绳拉出来对铁蛋说道：“在山寨里面你也学过如何扔手榴弹了，只是那时没有给你真的手榴弹用，现在你就看着，就像我这样，将绳子一拉，冒出烟来，稍候一下，将手榴弹扔向对面的鬼子，说不定关键时刻这手榴弹能救你的命！”

大当家的将手榴弹交到铁蛋手中，站起身来，领着铁蛋的手说道：“走，我们现在朝芦苇深处走去，把小鬼子往深处引一引。”

跟大当家在一起，铁蛋的内心是充满必胜的信心的，他很乐意跟着大当家的一起走。

按照事先的安排，是大当家的将小鬼子给引进芦苇荡里面的，所以大当家的带着铁蛋一边跑还一边吆喝着，以引起小鬼子的注意：“小鬼子，你爷爷在这呢，你们来吧。”

小鬼子距离他们不过百米，大当家的每叫一声就往前跑二三十米，大当家的因为身上有伤，行动很是不方便，走得也不是很快。但是在这浩瀚无边的芦苇荡里面已经足够了，茂盛的芦苇荡足以让小鬼子在这里像迷宫一样。

这时，铁蛋就发现有人没有严格地执行纪律，先是四当家的逃跑的方向传来枪声，这是为了引起鬼子注意特意放的空枪，效果很快就显示出来了，小鬼子果然跟着枪声的方向去了。

大当家的闻听鬼子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很是着急，依然破着嗓子大声喊叫：“小鬼子，你爷爷在这呢！”

可是声音单薄，小鬼子相信这面的人一定很少，都奔着枪声那面寻人去了。

大当家的见鬼子根本不在乎这面，他也拿着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一声空枪，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过之后，果然有几个小鬼子朝这面来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跟上来的鬼子也还是没有原先跟着的鬼子多，听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能够听出来。

大当家的和铁蛋见有鬼子跟上来，觉得能够分散鬼子的兵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爷俩继续沿着芦苇滩涂奔逃起来。

时间不久，芦苇荡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枪声，那是杲四毛子的队伍，他们也放空枪吸引鬼子的注意了。

现在的铁蛋完全可以跟上大当家的步伐，只因为大当家的是带伤之身，他被鬼子俘虏的时候受到的伤很严重，现在他腰上的纱布又变成红颜色的了，里面有鲜血溢出，大当家的脸上也有汗珠沁出来。

铁蛋搀扶着大当家的一个胳膊对大当家的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小鬼子找不到我们的。”

大当家的喘着粗气说道：“铁蛋，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易如反掌，但是我不能将我的弟兄们置于水火之中呀。所以，我们边跑边叫，让小鬼子跟上来几个，让四当家的和杲四毛子他们轻松一些，你看他们为了我们的安全不顾危险，我们也绝不能将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走，我们继续跑。”

说着，大当家的又向小鬼子的方向吆喝了一声，然后又换个方向继续跑。

这个时候芦苇滩上出现了一片浅水区域，他们就沿着浅水继续奔跑，啪啪的水声在芦苇丛中传来，非常地清脆。

就是因为走这有浅水的芦苇荡，大当家的腿被扎到了，扎的地方正是他腿上受伤的地方，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腿肚子涌了出来，受伤部位的口子好大一块，都能够看到里面的肉。

大当家的咬着牙，一手扶着铁蛋坚持着继续赶路。

身后小鬼子的声音也还是那么远，他们在芦苇荡里面就像无头苍蝇。

大当家的可以根据鬼子的声音准确判断鬼子所在的位置，这样来躲避鬼子，效果很好。

远处的枪声渐渐地远了，现在也无法判断四当家的和杲四毛子他们是否安全了，身后的鬼子有五个人，这五个人在这遮天蔽日的芦苇荡里也不敢冒然行动，只能根据大当家的声音追赶一段路，直到最后，这五个人再也找不到大当家的和铁蛋了。

大当家的和铁蛋就在芦苇丛深处一处高地上，这里四周都是水，水是清清的，悠悠的，四周的芦苇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的，坐在这处高地上，根本不用担心会被鬼子发现。

大当家的从身上扯下一绺布条，将方才被芦苇扎到旧伤的地方又从新捆绑结实了，然后才坐下来休息。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鬼子撤离再出去吗？”铁蛋问大当家道。

大当家的点点头说道：“是的，杨一，这些日子以来，让你们受苦了，都怪我无能，无法保护大家。”

“大当家的，这形势都怪鬼子太可恶了，不怨你的，我从来没有过怨你的想法。”铁蛋安慰大当家的道。

大当家的向四周看了看，他的头脑中在思索着什么，然后他说道：“这里距离北面的岸边大约三里左右，南面不能去，南面是旧城湖深水区，那里是死路一条。等一会小鬼子走远了，我们就回去，看看有没有出口可以平安地撤离。”

铁蛋点点头：“我都听你的，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将周围的地面扯平整了，将那些扎人的芦苇和茅草都给拔除干净，然后躺了下来，他让铁蛋也躺下来，“睡一会吧，一时半会小鬼子不会离开的，等我们睡醒一觉他们也许就走了。”

铁蛋躺了下来，他头顶是一方蓝蓝的天，周围的芦苇不时地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芦苇深处还有芦喳鸟在发出鸣叫的声音。

铁蛋哪里睡得着，他看着大当家的闭着眼睛，他也想闭上眼睛，可是他一旦闭上眼睛，想的就是周围的那些小鬼子，想的就是媛秀姐姐被鬼子杀害的情景，他的心非常地沉重，沉重到有千钧之力箍住他的躯体，让他特别地难受。

而现在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外面的世界完全是充满鬼子包围的恐怖世界，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力量是那么单薄，而大当家的又受伤得那么严重，面对这个严峻的现实，他非常地苦恼，他想保护大当家的，可是他有那个能力嘛？

身边的大当家的传来了呼噜声，他真的睡着了，他真的是个大英雄，死亡面前人家依然岿然不动，该睡睡，养足精神好打鬼子。

铁蛋的心也被大当家的这种放得开的情怀感染了，是的，在鬼子面前，我们难过给谁看，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好体力，狠狠地打鬼子，让他们都去见阎王去。

铁蛋握紧自己的拳头，他也想睡一觉，昨天晚上他也是一宿没睡，现在休息一下争取醒来时有更充足的力量。

风吹芦苇青，

水绿鸟声鸣，

旧城湖有我们的儿女英雄，

拿起刀，举起枪，

定把小鬼子打到地狱中。

春来田野绿，

秋去满园丰，

大运河畔是我们的家园，

习武艺，勤练功，

誓保乡亲百姓永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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