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失利的母亲,一度时间对自己的未来是极其彷徨的,心中可能也有许多对自己大哥的怨艾。
然而,生活还得继续。
那个时候的安康,是个好地方,母亲的家就在城郊,村子旁边是傅家河,走水路很方便。我依稀记得母亲说他们经常会担着甘蔗和橘子,或是自家生发的新鲜豆芽菜,坐着便宜的小轮船,顺江而下,就可以换得生活费用。于是,年轻的母亲便有了自己的主意,跟随着村里做小生意的乡人们开始贩卖瓜果和蔬菜,心里还打算着自己挣些钱,看能不能再有机会参加高考。尽管大舅因为母亲不能帮忙照管他的四个孩子对她多次训斥,尽管我的姥姥也因为母亲忙于生意少干了家务活而多次抱怨。倔强的母亲还是承受着这些压力,想要继续自己的梦想。
生活如果这样走下去的话,对母亲来说,似乎一切都该是颇为美好的。
然而,大舅母的身体愈来愈不好,终是在某天抛下自己的四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了。姥姥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去带自己的孙子,姨妈那个时候也有自己的一双儿女需要照料,大舅和二舅每天要在村里干活挣公分,此时,不用大舅要求,母亲也只能停下自己的一切,帮姥姥照顾年幼失母的表哥表姐。(其实,每每想到母亲是这个原因停止追求,我是很心酸的。舅舅的见识短浅如此,也是我所不解的。以致后来延续到我们这一辈,十来个表兄弟姊妹中只有姨妈家的表弟与我家两姐弟是读书出来的,舅舅家的子女都没有怎么读书。大舅可能也有过诸多反思吧,姨妈家的小儿子读书时经济困难,一向不大方的他到是好好地照管了我这个表弟。这些都是后话了,还是继续说我的母亲吧。)于是,母亲的生活便变成了每天在家做饭,洗衣服等等。
那个时候,村里像母亲一样高中毕业的可以说屈指可数。安康的村落要么是全村,要么是一个队基本上都是一个主家姓,街坊邻居之间往上数不到三辈,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之所以谈到这些,是因为我当上老师领了第一月的工资时,母亲非常羡慕地跟我说:“当老师真好啊!”乍听,我心里是不太高兴的,因为教师这个工作是父亲强逼着我非得考了念了的。可母亲接着又说:”我曾经也是差点当老师的。“原谅那个时候的我,年轻不懂事,看着多年糊里糊涂的母亲,只觉得是个笑话。后来,终于静下心来听母亲讲其中缘由的时候,我对当年自己的态度是极其忏悔的。
村里的支书是母亲的堂伯,一是觉得母亲是自家侄女,再一刚好母亲在家洗衣服做饭的那段时间,村里小学因为人员紧缺,急需招聘一位老师。于是,就跟大舅说:”把英叫来教书吧!你回去跟她说一下!“任谁也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被几个子女照料怕了的大舅在想到母亲一旦教书,他的孩子可能就照管不上时。他选择了隐瞒,没有跟母亲商量,而是在后面支书再次询问时,说母亲不愿意,嫌累,支书听到,本也不是关系太亲近的侄女,便没有强求。事情过去大半年,支书偶尔与母亲闲聊谈话时,母亲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档子事,但是已请了别人,就只能做罢了。(或者,此时的母亲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有点麻木,有点随遇而安了。)
母亲想要靠着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这样一个个湮没在她的人生中了,大舅当年的见识也终是让母亲对这位哥哥留下了怨恨。在后来母亲远嫁的日子里,父亲说母亲谈自己的姐姐,自己的二哥,甚至自己的堂姊妹,只是不谈自己的大哥。
2017年的4月,年近八十的大舅来到我们家,看望这个几十年恍惚度日的幺妹。父亲怯于言辞,弟弟上班,唯独我既爱说话,上班地方又在娘家旁边,招待大舅的任务便落在我的身上。那次,大舅说得很多,他语无伦次地跟我讲着母亲少年时,姥爷是多么的宠爱,母亲是多么的聪明好学,甚至谈到了母亲曾经亦有机会当个教师这些经历。大概“七十而从心所欲”吧,大舅在我这个晚辈跟前,毫不掩饰地谈到他当年的不该,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表情冷淡、走来走去的妹子时,那一瞬,我心中对大舅的诸多不解似乎有了一些释然。而,与大舅的这次谈话似乎冥冥中有那么一点预示,大概是为了安排我今天能够写下母亲的种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