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八三美人迟暮
1.
杰生一般地冲好奶以后就把奶瓶递给素碧，由素碧来喂奶，他则继续呼呼大睡。
转业军人孔武有力的身躯，被厚厚的被子盖着，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大山包，又像一只彻底进入冬眠的大棕熊，只一会儿功夫就发出低沉均匀的鼾声。
素碧则耐心地抱起晨晨给他喝奶，差不多20多分钟以后，轻轻地放下奶瓶然后开始拍气。这个过程枯燥而绵长，但却是她最不敢怠慢的一个步骤。
有一次夜里她偷懒了一下，忘记了拍气，结果不到半个小时，晨晨吐奶了，吐得床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这可把她给吓坏了。先是手忙脚乱地换床单，然后又重新冲奶给孩子喝，大人孩子都没有睡好，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寒冷的夜里，她披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斜靠着床背枯坐着，怀抱着襁褓中的晨晨，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她一边慢慢拍一边耐心地数数，偶尔困倦至极地打个哈欠。她现在是一个标准的育儿妇女，素面朝天，面容慈祥，无限辛苦而又快乐地养育着她的宝贝。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
一直数到快200了，她把耳朵放到晨晨的胸前，直到听见他小小的喉咙管里确生生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的声音，这说明喝的奶已经全部到胃里面去了，方才轻轻地把孩子放下来。
为了避免下一次的手忙脚乱，她在孩子睡觉之前，又把下一次四五点左右的奶冲好，温度要刚刚好，不烫也不冷，然后放进温奶器里。等孩子再次醒来，就可以直接喂了。素碧从来没有想到，当妈竟是这样的辛苦。
一想到母亲一手带大了自己和弟弟，她就不由得对母亲敬佩万分 ，女人就是这样毕生默默地奉献了自己，给孩子们和丈夫，给整个家庭无尽的关怀和爱的。
2.
最后再跟孩子更换一次纸尿片。小家伙喝的不少，换下来的尿片胀鼓得沉甸甸地，素碧把它扔进垃圾桶，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不知为什么，素碧很享受这个声音，它仿佛见证了素碧每天晚上起床强忍着嗑睡，不屈不挠地和懒觉作斗争，并雷打不动地给孩子两次喂奶的伟大功绩。
就这样，每天晚上一家三口，蜷缩在那张大床上相依为命。孩子一天一天茁壮成长着，源源不断的营养和细心的照顾，滋养着他小小的身躯；在他53厘米的身体里，昂扬着顽强的生命力，澎湃着蓬勃的力量，原来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孩子里固有的原始生命力。
看到儿子逐渐饱满的小脸，素碧觉得自己所有辛苦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3.
这天碰巧杰生不在家。
母亲和姨妈突然过来了。她们姐妹俩一起结伴来看望素碧。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素碧是又惊又喜。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作战，现在发现还是有人关心的。虽然母亲再怎么不待见杰生，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女儿。
养儿方知父母恩啊！
母亲的娘家有一哥一姐，盈真便是母亲哥哥的孩子。老姐姐年轻的时候就是街坊四邻间有名的大美人，眼大肤白而性情柔顺。工作单位也很好，她在电信局的医务室上班。
可偏偏是天妒红颜，可是她却时运不济，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伴早已去世了。只留下一个独生女儿玲玲和她相依为命。
玲玲的婚姻却不如人意，结了婚又离了。遭遇坎坷心灰意冷之际，决定不婚。对于孑然一身的女人，孩子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这让老姨妈好生失望，日日夜夜为绝后而忧心忡忡。
她以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身体一直不好。但她心里却惦念着素碧，特地买了不少东西过来。
姐妹俩看见大姑虽然走了，但是素碧却把这个家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净卫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脸上泛着健康而红润的光泽，在冬日的早上显得是如此有魅力，看来老中医的药确实有效。渐渐的，母亲和姨妈便也放下了心。
看着晨晨睡在床上安详的样子，老姨妈感慨地对母亲说：“还是你好啊！比我强，我的外孙是遥遥无期啊！素碧比我那个丫头强，晨晨这又是一代人了！”
“老姐姐，看你说的，如果孩子们想通了，生娃娃快得很！”母亲一边自谦地说着，一边看着忙出忙进的素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每个女人当成为母亲之后，无一例外的都会经历某种程度的蜕变。这场蜕变如此之彻底，完全超乎了素碧的想象。它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完全去除掉了小女儿家身上的娇骄二气，懒惰与自私，仿佛是一轮全新的脱胎换骨。
晨晨的到来，于不知不觉之间让素碧的生命充满了无限张力，过往头脑里那些个不切实际，无限旖旎的风花雪月，早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每天踏踏实实随处可即的柴米油盐。这与她以往30年的人生迥然不同，宛若一场崭新的育儿革命。
4.
等到素碧把晨晨料理完毕，三个女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老姨妈突然有所醒悟地对她说。
“素素啊！你真不简单，我们没有进门之前，还真有些担心你过得不好呢！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素碧充满歉意地慢慢说：“姨妈您别客气，看您这么大年纪，还隔那么远来看我这后辈，真是不好意思！”母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姐姐说，并不插话。
“老实说，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之后，自己感觉像是上了一个台阶，升级做了妈妈；但实际上在世人的眼里，却是下降了一个台阶。你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素碧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姨妈，你说的是我现在再也不是年轻女孩了吧？”
“那是当然，当妈和做女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你要明白身上的责任，生儿育女就是我们女人的职责。穷尽一生把这个角色做好，我们女人就没白活，就值了。”
素碧想起玲玲，研究生学历，她是母亲娘家读书最多的女孩子，是姨妈毕生的心血，即使她现在比素碧还大，在老姨妈的眼里却还是她的心肝宝贝。
素碧看着老姨妈那张本是富态而白白的脸，因为面瘫后遗症而时不时无法控制地抽搐的嘴角，心里泛起一阵心疼。美人迟暮，还能说出这样一副意味深长的话来，素碧听得尤为感动。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个庄重贤惠的好女人。
5.
没想到考验她决心的时刻，这么快就到来了。时间已经进入了腊月，天寒地冻，外面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今天不凑巧的是这一天部队宿舍竟然停电了。
顶楼的水管已经冻成了厚厚的冰坨子。水龙头里根本就拎不出一滴水来，因为没有暖气，整套房间冷得就像一所大冰窖。家里和外面的温度差不多，呼出去的热气马上可以冒出烟来。家里一点菜都没有了。电梯也成了摆设。
素碧赶紧地走下十二层楼，腿脚哆嗦地去菜场买菜。她穿着那件最厚的果绿色羽绒服，跑到农贸市场去买了一大堆的菜。下雪天什么菜都贵，肉，蔬菜，包括小葱姜蒜等作料，价格都比前两天贵了两成。
她看着自己日渐干瘪的钱包，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可是不买，又怎么行呢？
“管他的！反正要吃！”她自言自语道，还从来没有听说人会吃穷的。现在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呢？家里的宝贝，就是她辛苦奋斗的原动力。
她横下一条心，买了满满当当一大袋子的菜。有猪腿，排骨，胡萝卜，大白菜，洋葱，鸡蛋，柿子椒等等，重得都快提不动了。一路上两只手轮流着提，左手换右手地往家里走去。
该死的电梯还是没有电。
她满以为回到家的时候，会来电的。谁知道希望又一次落了空。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爬一爬歇一歇，又不敢歇太长时间，家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等着她来做饭呢！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上十二楼的时候，蓦然发现整个后背已经完全汗湿了。保暖内衣上汗津津的，贴在身上实在是难受得很。此刻，她觉得自己和杰生老家那些个勤扒苦做的农村妇女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
她好像忘记了三个月前自己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挨那剖腹产的一刀呢!现在她的下腹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像一条蜷缩着身体的褚红色小蛇。
周琦橞，美国注册财务策划师RFP,湖北省首届保险理财规划大赛冠军。现为日记星球合伙人，清华大学广西总裁班学员。喜欢写作旅行美食和音乐，一手风花雪月，一手柴米油盐。喜欢活色生香的生活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