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用晏几道的这句词做题目了。若干年前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我去了西安,回来一定要用这句词做我文章的题目。
几回魂梦与君同。长安,长安,我梦中的长安。 无数次从史书上读到你的名字,无数次从诗词中看到你的名字。从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到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长安,你是多少文人墨客魂牵梦萦的地方,仿佛只要读到你的名字,眼前就能展现整个盛唐:龙膏酒,胡旋舞,美人如玉剑如虹。还有史书中才情纵横的公子佳人:义薄云天好男儿,侠骨柔情奇女子。去年去的北京,故宫黄瓦红墙,也是极美,只是这种美太规整,太精致,亦太繁琐,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唐朝的建筑,古朴大气,沉稳端庄,私以为这才是一个帝国的气度,不怒自威,是雍容亦是低调。
就如同第一天在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外看到了骊山,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被它震撼住了,书上说骊山远看,如同一匹苍翠骏马,故因此得名。而骊山给我的第一感觉,是美,太美了,一种雍容华贵的美,一种四平八稳的美,一种可以让人沉淀下来心平气和的美。依然记得那天夕阳下,整个骊山沐浴在霞光中,绿树掩映,斜阳晚照,当真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第二天去的华山,自古华山一条路,在去华山之前,我一直想着乘索道上了北峰看看风景就下来,然而等我真上了华山,我才发现,那么美的风景,裹足不前多么可惜。 华山天梯,直上直下几乎成九十度,我以为我上不去,没想到爬山去后发现不过如此,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我甚至想走一走长空栈道。那些风景在我脚下的感觉太美好,那些回首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太美好,那些虽然艰难手脚并用爬着上华山的感觉太美好,那一刻,真是天地茫茫众生渺小。一个人上了金锁关,让过路的旅客帮我拍照,坐在山顶的亭子里休息,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那么美的风景终是没有人陪我看。从丽江到泸沽湖再到华山,我没有去到玉龙雪山,也没有走过长空栈道,下一程的旅途,我多么想有个人,可以牢牢握住我的手,带我跋山涉水,看一路风景。 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走一走长空栈道,壁立千仞万丈深渊,体验一把绝壁凌风的感觉,何等痛快!
到达西安市区的时候已近黄昏,西部的天空暗的很晚,在华清池排队安检等看长恨歌的时候,7点半的天空如同上海5点多的光景。待到长恨歌大幕徐徐拉开,杨贵妃一袭霓裳羽衣从骊山凌空迤逦而来的时候方才有了中天月色的味道。所以我想,盛唐的长安确实是不夜的,以朱雀街为中心的东西市,坊间酒楼茶肆店铺不计其数。正如《盛唐夜唱》里唱的:胡姬酒肆灯花泪,以黄金销尽一宿魅,雾雨轻挠美人背,赏丝竹罗衣舞纷飞。脚腕间璎珞如翡翠,飞天绘,院落中百花还挂着露水,客栈里将军已征战回,战马还未睡着,佳人盼着月归。
十几年前看《大明宫词》,年幼的太平在上元灯节的长安遇见了薛绍,昆仑奴面具下男子眉目英挺器宇轩昂,从此一眼万年万劫不复。我却更喜欢故事的尾声,风华正茂的李隆基跪在太平的面前诉说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畸恋,年迈的太平抚摸着年轻的帝王,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与宠溺,太平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她知道李隆基对于她的心思,她说我知道,所以我要走了。夜色中太平缓缓起身,满殿的夜风吹得她衣袂飘飘犹如神祗。
在我去西安之前,我做过一个梦,不记得是朝霞还是黄昏,我乘着车在古城墙上,我的左侧城墙下是一排排民宅,两三层的小楼,我还说这里的房价不便宜。
登临城墙的时候已近快九点了,没有黄昏的流云,没有人唱秦腔,也没有人吹一段陶陨。沿着城墙走了段路,却惊奇地发现我的左侧城墙下是一排两三层的小楼,看样子应该是农民的房子,和我梦中的景象竟然出奇地相似。
我不推荐法门寺,因为这个景区扩建的有点夸张。且太商业化。恨不得待到一路千金散尽才真正到达了法门寺。不过遇到了一位上海的大师,听我们是上海口音,于是就和我们聊了会,颇为有缘。同事打趣着问大师,你说我们四个人谁看上去最有佛缘,大师笑着说你们一个都没有,尘缘未断。
和大师告别,看大师步履匆匆飘逸出尘,真恍若世外高人。有意思的是,等到我们再出大殿的时候,原本下着雨的天空竟然放晴了,我们打趣和大师一席谈话,豁然开朗,雨散云收。
我喜欢每一次的出行,旅途中总会思考很多东西,放下了,坚定了。
曾经以为会妥协的东西,终究不会妥协,因为它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长安长安,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再登一次华山,看一回长恨歌;我还要上骊山,黄昏绕着古城墙走一遭,看天边火烧云瑰丽多姿;去一次大唐芙蓉园,掌灯时分我要去大雁塔,在广场上看音乐喷泉;我的脚步要慢一些再慢一些,因为博物馆还没有逛完。
我要再喝一杯西凤酒,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回味绵长。
小时候读到王维的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我觉得只有长安才有这样豪迈的气魄。
相逢意气为君饮。
长安,再见。
再见,长安。
13年西安的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