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的对立面是妖,那么妖的对立面是什么呢?”
烟雾缭绕之中,青志的声音徐徐飘来。
作为我多年交情的朋友,并从事私立侦探的他,却意外的对鬼神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所以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奇怪。但事实上我也仅仅是对一些奇谈怪说有所了解,至于真正的妖怪,倒是没怎么见到过。
“我说青志,你把问这些问题的时间拿去工作,也不至于现在境况这么窘迫吧。”我看了一眼青花壶中的茶叶,打趣着说道,“妖的对立面不就是人吗?”
青志摇了摇头,继续说:“对于我们人类来说,魑魅魍魉是虚幻的、邪恶的存在,那么相对于妖怪来说,它们眼中的虚幻与邪恶,真的是我们人类吗?”
“你的意思是?抱歉你这么说我实在是有点听不懂。”
“哎呀,相马,你仔细想想,我举个例子,我们人类会被妖怪附身,那么反过来,妖怪也会被某种事物附身吧?”
“你是在讨论神吗?”
“你还不明白吗,对于我们来说,妖怪是脑海中幻想出来的东西,如果没有大脑的存在,妖怪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这是唯心主义。”我被他搞得云里雾里。
“什么唯心主义,这是事实啊,这就好比维度论一样,我们是比纸上人物高一等的三维存在,那么在我们之上的一定还有四维存在。妖怪是基于思想而诞生的,那么对于妖怪来说,它们也是有思想的吧?那么他们思想中衍生出来的邪魅之影,究竟是什么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实在是忍受不了他这种吊人胃口的性格。
“这样,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大概就能够理解了。”青志整理了一下襟口,不紧不慢地讲述起来。
栗原家的孩子最近得了一种怪病,整日吵嚷着身体疼痛,而且翌日躯体上便会多出莫名其妙的淤青。栗原夫人带他看遍了整个城镇的医院,都没有找出病因,无论如何听到的话都是:
“他很健康。”
看着身旁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孩子,栗原夫人很是急躁,于是决定去寻找当地的阴阳驱魔师求助。花费了大量精力,通过多处打听,最终找到了我的老友,镜明寺的神川大人。因此此事也是由神川之口向我转述的。
神川跟我说,当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便觉得很不对劲,脸上的气色非常不好,但是又感觉不出附近有任何的妖戾之气。脱下孩子的衣物后,身体上的淤青清晰可见,并且似乎都是新生的创痕。观察一番无果,神川开始布阵作法,甚至拿出了寺里的照妖明镜,关于这个照妖明镜我也是有所耳闻,是听说可以映现所有妖魔恶灵的宝器,但是这次却让神川大失所望--在这个孩子身上并没有任何妖物,就连低等的诅咒也找寻不到踪迹。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神川甚至用照妖明镜检查了栗原夫人,当然最后也是徒劳无功。神川于是决定把这孩子留在镜明寺一段时间,一是方便照顾他,二来也是想要好好研究一番,在这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天色已晚,与栗原夫人告辞后,神川把孩子带到了客房,安顿好一切后便回房就寝了。
一夜下来,并无发生任何事,镜明寺一如往常的寂静。拂晓时分,神川来到那孩子的房间,发现他依旧处于睡梦之中。待到他醒来之后,神川询问他昨天是否有异样的感觉,孩子却只是不停的摇头否认。神川纳闷,怎么孩子一来寺里就什么事都没了,但是他也不敢妄下结论,只好再将孩子多留一个礼拜。说来也怪,自从孩子来到镜明寺后,竟从来不喊身体疼痛,而且身上的淤青也在逐渐愈合之中。神川想大概是寺里的环境让那“东西”敬畏并离开,加上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于是叫来栗原夫人,把孩子接回家了。临别时,她一遍遍地鞠身道谢,嘴里说着“谢谢大人”之类的字眼。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是没过多久,栗原夫人又找上门来,说是孩子又犯病了,而且这次更加严重。神川没有其他的办法,而且心里愈加的好奇,于是决定前往栗原家中一探究竟。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镇。抬头望去,一座破败的宅邸不识相的凛立在面前,一群乌鸦掠过没有开花的树枝,腐锈的铁门旁用黑色油漆写着“栗原”两个字——看来就是这里了。与栗原夫人打过招呼,神川便进入了玄关。
妖气扑面而来。
神川让夫人关上房门,即刻开始作法,一切就绪之后,妖镜中逐渐浮现出一张无邪之脸,一只座敷童子[1]正笑眯眯地端坐在房间的角落。神川觉得奇怪,依照平常来说,座敷童子应该是一种善良的妖怪,经常被视为可以为家族带来繁盛的神明,但是栗原家却破败不堪,家道衰落,而且孩子还染上了这种怪病。仔细检查宅子的其他地方,并无发现其他妖怪,神川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在这只座敷童子身上没有找到邪息,但是导致这一连串奇怪事件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它。
屏息间,神川瞄到这只座敷童子的身上,有着和那孩子一样的淤青伤痕,这让他愈发头痛,关于淤青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和头绪,大概会成为他阴阳师生涯中唯一的一个不解之惑了。至于如何消灭这只座敷童子,神川倒是自有办法,只是他无法得知单纯地收服这个无害之妖是否有实际效果。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便都结束,神川告诉栗原夫人,最好搬出这个宅子一段时间,对孩子养病应该会有所帮助。夫人又一遍遍地道谢,神川甚至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事实上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大忙,收服座敷童子这一类的妖怪,他也是第一次,因为一般的委托人不会有这样的请求。一番客套之后,神川就乘车离开了这个颓荒之地。
回去之后,神川通过翻阅古籍,找寻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东西”的信息,书中这样写道:
往生非魑魅,镜中无翩影。
妖形灯下灭,一壶虚妄灌中身。
大致意思是,这种东西既不是妖怪,也没有一个实体,是通过妖怪的思想而生成的一种污秽之物,遇见的人将它称之为“中身”。
此后,栗原夫人再也没有来找过神川。
我认真地听青志讲完,脑子里一片糊涂。
“等等,那既然是由妖而生成,那为何栗原家的孩子也会染上这个东西?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妖怪吗?”我放下茶杯,青志往里面重新倒了几滴,升腾的热气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大概又是在嘲笑我吧。
“既然是思想那就一定会有传播的途径,就比如现在,我也在给你传输着我的思想啊。至于为什么那孩子也会被中身缠上,我想大抵是因为孩子经常会有一些行空的想法吧,这是大人们所做不到的。思考的多一个层次,那么同等层次的妖怪的思想当然也会影响到他了。”
“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我头痛。”我如实坦白。
烟雾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青志的脸随着这讨厌的声音逐渐浮现出来。
“相马啊,这还仅仅是最简单的思想论啊。要是我说,中身之上,还有更高层次的思想呢?”
“今天的茶很不错,多谢款待了。”说完这句话,我逃也似地离开了青志的屋子。
完
[1]座敷童子:会以小孩子的姿态附在家中,传说只要有座敷童子在,家族就会繁盛。座敷娃娃是一种外表看起来像小孩的妖怪,她不但会替人们带来好运,家里有座敷娃娃踪迹的人家还会财源广进福禄双至。
PS:打油诗还是跟上次一样,自己随便掰的,不要找出处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