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夏的夜晚,刚和闺蜜聊完八卦的皇甫樱准备洗澡睡觉。猛然间那首许嵩和黄龄的“惊鸿一面”手机铃声在安静中乍起,吓了皇甫樱一跳,因刚受到的惊吓有所不满地起床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的小姑妈三个字。
又是热心执着的小姑妈电话,不需要任何的疑惑,这个电话的目的只有唯一一个:相亲。
皇甫樱无奈地滑动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极力地控制语气,非常正常的且不失亲切地回应着爸爸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可能对她来讲亲戚更精确些吧。
还是那些事、还是那些话、还是那些人......皇甫樱只能在电话这边郁闷地翻着白眼,继续听着那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地家常。
“樱樱呀,咱们家就剩你一个了,你都29岁了。前几年你妈妈生病顾不上,也不敢催着你(电话没少打好吗),你这年纪现在可耽误不起了,后面想找都不找到好的,都是别人挑剩的。姑妈给你说的这个是你表姐她堂姐的儿子(啊,还是我的下一代,还得叫我表姨还是堂姨?这道题不会)......学历好、工作好、品性好(你咋不说不到170呢,皇甫樱又翻了一个白眼)......咱们都知根知底,这个可不敢错过了。上次给你说呢,你话都没回,人家那边对你还是很满意的,问了好几次你的意思,这个要是错过了可就真的没了......"
终于,在15分钟39秒挂掉了电话,比上次提前了21秒,虚脱在床上的皇甫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为什么现在听别人说话都会这么累呢。
意识逐渐模糊间,14年前那段记忆再一次重现在皇甫樱的眼前。
皇甫樱自认为记性不好,忘记了从小到大很多很多事情,可是这件她最想要忘记地事情却如魔咒般扎根在她的记忆海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2006年夏天,皇甫樱15岁,初三下学期......
初升高的最后几个月,学校安排了每天晚饭后7点到晚上9点钟的晚自习。作为青春叛逆期特征比其他任何一个小伙伴都表现得异常明显的皇甫樱,不负“青春”、不负”叛逆”地从全年级第4的天上“娇女”直接下凡到年级第90名,并且保持地异常稳定。
老师对她已不像以前那般热情。
同学对她那毫不隐藏的疏离感。
同样。
父母对她也极为不满,吵架哭闹已成为家常便饭,父母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从小到大的乖乖女、永远成绩前五、从来不会让他们操心的女儿,怎么忽然间变成这样。或许学历不高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叛逆期是个什么东西,所以采用地还是最直接最粗鲁、他们唯一能想到的教育手段——骂。砖头和石头的直接碰撞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最终还不是两败俱伤。
又是一天难熬的晚自习结束,皇甫樱想到那条修了很多年还未完工只有一盏路灯的回家路,终是心虚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父母时刻都在忙着吵架,自己早上出门又和他们有了一场不愉快的人生经历,肯定是没人来接她了,只能斜挎着自己那非常符合叛逆期女孩气质的书包,硬着头皮走出了教室,往几乎黑暗无光的回家路走去。
停下脚步望着唯一一盏还在工作的路灯,终于在明与暗的几番挣扎、较量中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历程。
皇甫樱不免为它闭眼哀悼,毕竟人家独自默默陪伴了她300多天的时光,好歹给自己的人生路上提供了些许亮光。
又一个逝去的生命,皇甫樱那伪装的十分隐秘,从未有人发现过的林黛玉般忧愁伤感再一次从心而出。
黑暗给了她卸下伪装的勇气,可以让她无所顾虑的将面具收起来。
坑坑洼洼的路面让行进速度越来越缓慢,盛夏夜晚闷热的空气却让皇甫樱瞬间毛孔耸立,自身强大的危机感告诉她:后面有人。
恐惧好像捆住了皇甫樱的双脚,内心急切的想要挪动脚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似乎双脚已不受她的控制。
后面跟随的那位显然没注意到皇甫樱在黑暗中忽然减慢的速度,依然保持着他的速度,离皇甫樱越来越近,此刻皇甫樱的内心已近崩溃:完了,今天我要完了,难道我今天真的躲不过要去给那盏灯作伴的宿命了吗?
皇甫樱浑身颤抖地等待着魔鬼的降临......
“你怎么了?”乍然间满含担忧的一句话在头顶上方响起,皇甫樱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下午那个惹她生气的安新赞。怒气瞬间聚集头顶,无法自我控制地皇甫樱崩溃道:“你丫的有病呀,跟在我后面不出声,下午没气死我,晚上想吓死我是不是,你神经病吧你...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了,让你现在这样一天两次地戏弄我......”说完还不忘双手按压在不知道是因恐惧还是生气而大浮动上下起伏地胸口。
安心赞显然被皇甫樱的巨大反应吓到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随后小心翼翼地说到:“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我只是因为下午的事情想......想跟你道歉,才会跟在你后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恐惧后的精神身体放松让皇甫樱几乎全身脱力,懒得再跟他浪费口舌之争,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紧跟的脚步声让皇甫樱知道安新赞那家伙还一直跟着她,跟就跟着吧,免费保镖不用白不用。你丫的想追我皇甫樱就光明正大的追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偷看课桌下的日记本,在家我妈偷看,在学校你偷看,那你就看吧,本姑娘不怕你看。还藏我钥匙,想引起我的关注,害我着急一下午,骂你一顿都是轻的。要不是看在本姑娘的一手好字是受你影响练成的,怎么可能t如此轻易地放过你。
不过老天还算是公平,给了那家伙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却没有顺便多给点脑子,真的白瞎了那张脸。16岁175的个子怎么能如此幼稚,偷看我日记、藏我钥匙、还在背后吓我。
皇甫樱一路自言自语,内心述说着安新赞的罪行,愤恨不已。
正想加快脚步离后面那位幼儿园小朋友远点,皇甫樱那1.5的空军视力,瞬间捕捉到了迎面骑着自行车来接她的,早上还在跟她吵架的爸爸。气瞬间消了一大半,虽然皇甫樱自认为不是头驴,但是有坡她也得麻溜的下呀。
爸爸骑着自行车已经停在了皇甫樱面前,她正准备喊爸爸,字还未出口。
爸爸下来的一句话让皇甫樱此生难忘、深入骨髓。爸爸可能永远也想不到,他此刻可能是无心的这么一句话对他女儿的后半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同时也成为他将来很长一段生活中最大的困扰。
“你个XX(脏话),还真的不要脸了,都不看几点了,还不给我回去。”爸爸愤怒的眼睛还盯着皇甫樱身后的安新赞。
皇甫樱如被天雷击中般,强大如她、叛逆如她的一个人竟然像呆子一样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这是皇甫樱15年听过的最难听的一句辱骂,来自她的父亲,来自最应该保护的她的那个人,哪怕是因为误会,误会她在谈恋爱。是的,她的父母从来不会关心自己、从来不会在乎真相,只在乎表面,只在乎他们看到的,就可以给她判刑,就可以给她进行一场最粗暴的教育。
皇甫樱15年来建立的强大自尊心瞬间崩塌,让她无法接受在其他人面前受到来自父亲地辱骂,何况是在正在追求她的熟悉男同学面前。
她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那是下午和刚刚还在被她教训的人,看到了她这15年来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没有眼泪,木乃伊般的从父亲身边走过,身边所有的声音被吞噬后,只剩下那么一句:你个XX,还真的不要脸了。你个XX,还真的不要脸了。你个XX,还真的不要脸了......反复在皇甫樱耳边响起。
进家门直接进去房门关掉房门,扔掉书包趴在床上的皇甫樱,眼泪终于开了闸,脸颊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被子的湿度,这是15岁以来第几次因为父母的关系流泪了,皇甫樱已经记不清了,以前总看别人写的青春期文章,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痛。
第二天开始,皇甫樱再也没有和安新赞说过一句话。她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他可能很受伤吧,但是一看见他,皇甫樱就会想起那句难听到让她无法呼吸的辱骂,她只能先保护我自己。
冷漠是她自尊心的最后一道保护门,无法开启,无法退让。
从那以后皇甫樱彻底变了,从一个可以和大多数男生自来熟,甚至称兄道弟的人,变得冷漠,开始刻意疏远他们,再也不主动接触任何一个男生。
谁也未曾想到这一改变竟然已经持续了整整14年,2020年。
皇甫樱未曾想到。
她的父亲更不会想到。
从2006年夏那个晚上开始,只要皇甫樱稍微离异性近一点,哪怕只是单纯的不小心碰到:你个XX,还真是不要脸了。你个XX,还真是不要脸了。你个XX,还真是不要......
就像紧箍咒一样一直在皇甫樱的脑海里响起。
原来15岁时受的伤29岁依然还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