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是条狗,一条其貌不扬的狗,一条不确定品种的狗,一条身份不明的狗。
发现它的时候,是一个寒风凛凛的冬日,它在路边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瑟瑟发抖。我将它抱进屋里,暖和了半日,它才逐渐伸展开身子。
我们唤它过来,它很顺从的佝着背,低着头,踮着脚慢慢的走过来,不时的斜着眼飞快的瞥我们一下,带着一种卑微的姿态凑到我们跟前,就像要接受一项审判。
也许是流浪的经历给了它太多不安全感,它敏感多疑不亲近人,唯一比较亲的是我的父亲大人。父亲负责它的一日三餐,有时会把它放进车筐里驮着它出门,在它跟邻居的两只狗发生冲突时帮它打架。父亲是它唯一承认的主人兼家人,我们都是不算数的。
父亲觉得它是流浪惯了的,从不束缚他的自由,它长的也足够安全,拿来当宠物颜值不够,拿来炖狗肉身量不足,完全可以满大街溜达无人问津。
它的交友标准也很高,或者是狗缘不佳,以至于一生只有过一位狗友。那也是条流浪狗,白色的卷毛遮住了半张脸,每天在家门口等它,十分忠诚。我们也给它起了名字,“落落”,落魄的落。
它们非常亲密,形影不离,白天在一起玩耍,晚上一个在家里,一个守在门口。我们也开始喂落落吃饭,赞叹它们的友情。
时间不长,起了变故,有一次带它出去玩,走的太远,不小心弄丢了它,再将它找回来,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它再次回到家,一眼看到了门口等了它一天一夜的好兄弟,突然变了脸色,发疯般的扑上去恶狠狠的咬下去……随着一声声哀嚎,这段友情飞灰湮灭。
我们琢磨许久,明白了它的心思,在被弄丢的一天里,它以为家人要将它遗弃,而遗弃它的理由,它归结于我们见异思迁,它认为它的好哥们撬了它的家和家人,是可忍,狗不可忍。
从此,它失去了此生最亲密的朋友,收获了一个怀恨在心的仇家。没多久,落落被附近的一家饭店收养,然后,纠集了一群流浪狗,在它路过饭店回家的时候,对它拦截厮杀。
落落对它的恨,如同对它的爱一般浓烈,等待与它沙场一战跟往日等待与它亲密无间一样执着。没多久,它就练就了在车水马龙中过马路的本领,每天回家时不辞辛苦的先过马路绕着那家饭店走,一副狼狈相。
从此,我们再没有见过哪条狗与它并肩称兄弟,只是隔三差五的带伤回家,有一次,它被狗咬的厉害,浑身像被充了气变得鼓鼓的,差点挂掉,还有好几次,它被人追打用棍子打断了腿,三根腿瘸了好久,又奇迹般的恢复了。
狗和人都不喜欢它。 除了父亲。
后来,父亲病了。
我们陪父亲在外地看病的几个月里,将它托付于人,但是它拒绝了新家新主人,它重新变成了流浪狗,只是,每天晚上,它会回到家门口睡觉。
几个月后我们回到家中,不见它的踪影,打听下来,是这样的。
我们走后,它每日在家门口睡觉,并严格执行看家狗的职责,每每有动静就狂吠,左邻右舍被吵得不得安宁。它原来其实也有这草木皆兵的毛病,只是有父亲每夜起上几次呵斥它,它有所收敛,没有父亲的约束,它叫的肆无忌惮。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几个男人将它装进了麻袋,扔到了车上,从此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