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民以食为天,自古而然。我的老家频临曲阜70公里的平邑,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在我的家乡,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离不开吃。吃与吃因场合不同又有分别,居家过日子和乡间大事吃饭就不同了,居家过日子一日三餐叫吃饭;遇到乡间红白喜事,吃饭就叫坐席了。如果遇到娶亲这样的大喜事,那就叫坐大席了。
在我们家乡,关于“席”的说法源远流长。我们山东号称“一山一水一圣人”,其实在我的老家平邑也有“一山一水一圣人”。这山就是蒙山,这水就是浚水浚河,这圣人就是宗圣曾子。关于曾子,《礼记》中有一篇《曾子易箦》的故事。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通“亟”,危急)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春秋时代用具是有等级的,《说文解字》中说:“席,籍也”。《礼》:天子、诸侯席,有黼绣纯饰。《说文解字》说的很明确,春秋时代席子是天子、诸侯用的,《礼记》中的“箦”就是席子。所以,病重中的曾子即使死也要死的合乎正礼。
在漫长的古代,是没有坐具的。古人大都是席地而坐,沿用到后世,这席成了上到桌面的菜品了。提到桌子,我的家乡重要的宴席要摆上八仙桌。桌子的名称在五代时方才产生。现在可考的八仙桌至少在辽金时代就已经出现,明清盛行,尤其是清代,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有八仙桌。在我的老家,正堂屋的北面山墙要安放一个长长的条山几,紧靠条山几就是八仙桌。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把椅子,遇到家庭重要接待活动,都要在八仙桌上安排酒席。家乡的大席就在这八仙桌铺摆开了。
安排在正堂屋八仙桌的都是最尊贵的客人。安排客人以左为尊,主客之间是客人坐在左边,主人坐在右边陪客。八仙桌八个人,客人在左,陪客在右,主宾正对的是主家的年轻人,斟酒接菜、酒桌服务。
在我们老家陪客的人选非常讲究。首先是声望高,德高望重、办事稳妥,有群众威信,在村子里有政治地位;其次是命相好,父母长寿、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靠这主陪带来好运气;三是口才好,能说会道,说话得体有分寸有感染力,在酒桌上善于借势和造势,能烘托酒桌氛围,一顿饭主客之间说说笑笑,相谈甚欢,能代表主人热情待客,让客人满意尽兴;四是酒量好,三杯两杯开场白,四杯五杯才开味,六杯七杯没点事。这真是一流的主陪。陪得客人酒喝正酣,多一点就醉,少一点欠味。主陪往往自谦问一句:“我也没酒量,也不会陪客,不知客喝好没有?千里搭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咱抽空再喝。”那客人歪歪斜斜地搭话:好,亲家真是高手,再来还得跟你喝。
老家的食材也是本土特产。大席的菜品也是丰收果实的集中展示,自家养的老公鸡,河里网来的新鲤鱼。在我们老家大席的菜叫头鸡二鱼,这鸡鱼要双套,寓意成双成对、大吉大利、年年有余。从田间到灶台,这些新鲜的食材,新鲜有味。大席还有一道菜是油炸藕盒,新扒出来的莲藕,切成双片相连,中间填充新鲜肉馅,油炸出来特别香,这道菜还有一个寓意,藕的谐音是“偶”,盒的谐音是“合”,有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之意。特别新婚喜宴,非常被人看重。老家人还喜欢吃一种滑丸子,肉馅裹以豆腐,手团成丸子,在鲜地瓜打出的淀粉里滚出来,水里煮出来,再配上鸡汤辅以佐料,这丸子油而不腻,滑而爽口,特别好吃。家乡人的给这道菜也有讲究,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老家的大席有个压轴菜,最后隆重登场,那就是大块的五花肉炖粉皮,这肉就像小船帆似的,油汪汪滑润浓香,农家人讲究大口吃肉。肉在古代是好东西,只有官宦人家才能吃上肉。《左传》中曹刿论齐鲁长勺之战,有“肉食者”的句子,平民百姓很多时候都被称为“草民”,看来“肉”还真是有地位的菜品呢。
这么好吃的大席都有怎样高明的厨师来做呢?在漫长的农耕时代,农民还真是多面手,这双手能扶犁耕田,能垒墙造屋,能抡锤打铁,拿起菜刀菜铲还能炒炒煎煎,这农家厨子做菜讲究滋味、火候,每道菜都跟农民的品格一般实诚。他们几乎就是无师自通,在婚庆喜宴大显身手。尊贵的客人往往于饭前到厨屋道声辛苦,送给厨师几盒烟,家乡人叫“温棚”。
大席上还有一个讲究就是主家敬酒。一般是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就开始敬酒。敬酒先从主家的长者到主家再到新郎,这一家人轮番敬酒。这一轮敬酒下来,酒量小的也就足了。所以,一般也就意思意思,粘唇而已,可是新郎敬酒必须要干的。
我们小的时候,特喜欢吃大席。那时候,家里没甚好吃的,只盼着亲戚家娶亲摆大席解解馋。在老家我也跟村里的老人一块探讨过,我们这农村大席到底从何时流传下来。这大席最大的特点就是荤菜多肉多,我想起《论语》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句子,想起脍炙人口的成语,看来从古至今,家乡的大席如同家乡的文化一样源远流长。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财富丰富起来,美食家们开始研究地方美食。带有蒙山地域特色的喜宴被发掘出来,我的列祖列宗我的父老乡亲的大席也从乡村走进了城市,没想到这流传了上千年的乡村大席,种田人娶亲的喜宴还被越来越多的城里人、外国人喜欢。
乡村的美景,乡村的大席,我美丽的家乡正在迎来五洲四海的客人。党的农村发展战略,真的给我的父老乡亲带来了不尽的福音。我的家乡正在变成美丽的乡村。
我的朋友们,在我们“一山一水一圣人”山东,“一山一水一圣人”的平邑,有历史悠久的儒家文化和饱你口福的乡村大席,让你难以忘怀的蒙山喜宴,正等着你。
请到俺家做大席,蒙山浚河等着你。
(写于2018年2月28日,农历戊戌年正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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