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特别想去看海,几乎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可由于当时工作的缘故,实在是脱不开身,心中便只能念念不忘了。再后来跟周围人聊天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得把话题引到海上面。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饶有兴趣得在一旁倾听,每个人讲来的话总是有意思得很。有的一提到了海就仿佛打开了开关,小时候的故事,听来的传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有的藏着心事,你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惜字如金,绝不愿意多说。更有甚者,等我一提到海,就闭口不言了。他们的眼神往往移向别处,仿佛凝视着脑海深处的回忆。那是他们心上上锁的房间,拿不到钥匙的我只能苦恼得摩挲实木的门把手。越是这样,我越是搞不懂海了。
「这是常有的事」,衰这样说道,「海这个东西,说不明白的。你能看见它平静的海面,却看不到它水面下洋流的汹涌。又或者起风起浪的时候,海底确实出奇的宁静。」
「海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像女人」。衰把燃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碎,风把他的黑色外套吹得鼓起来。那时候的衰已和我多年未见,虽是念书时亲密的好友,再相见时已有了说不明白的陌生感了。我到现在还是不清楚当时的衰是不是已经见过了海。
衰低着头看着烟灰被风吹散,说道,「我啊,遇见过一个海一样的女人。」他稍作停顿。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一些死板的附和话,但我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说来,那真是个漂亮的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身子单薄可眼睛有着不一样的光彩,黑亮的长直发像瀑布一样,身材也是顶好的。本来想从头说起,不过说实话,我那会儿也是糊糊涂涂,现在记的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当时和几个朋友喝酒,喝了不少,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他们几个又拿了我的身份证,开了房,就把这姑娘花钱叫了过来。后来我问起来才知道花了不少钱嘞!不过那时候我哪想那么多,头又昏昏沉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会儿只想抱着睡觉。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好闻的很,这我倒记得很清楚。我趁着醉意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也不常干这个,也是没有办法了。她那会儿躺在我怀里也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忽闪忽闪,我看得出她很紧张。」
「后来还是困觉了吧?」
「恩,还是困觉了。不过那时候毕竟喝多了酒,那玩意儿起不来,她帮我用嘴巴弄来着。哪知道又一下子来了感觉,没控制好,结果搞的一片狼籍。她只是嗤笑,拉着我一起去洗澡,就这么又做了几次。」
「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在我耳边偷偷亲了一下,笑着说以后有机会再见。就那会儿,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后来我又联系过她几次,想再见个面,可再没有收到消息了。之后又花钱找了姑娘困觉,。遇见的人多了,有些事情才弄明白。说到底,她之前的行为无非是职业技巧罢了。表情,动作,什么紧张,什么不知所措,都是职业技巧。说白了就好比老练的修车工,听到汽车的发动机音就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这边换一个螺丝,那边换一下机油,车子就能跑得平稳。她所表现的样子也是这样的职业技巧,无非是为了让我更喜欢她罢了。正是这样我才觉得像海,内在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搞清楚的。」
衰直起身子,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此时的风却纹丝不动了。
「会不会只是你想太多,她若是不小心丢了联系方式呢?」
他吐了一个烟圈,没有再回答我。淡白色的烟雾在我视野里慢慢淡去,海也慢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她赤身裸体,光洁如同新生的婴儿,细微的汗毛上在夜色下透出淡淡的蓝色。衰也在那儿,他把头枕在海白净的大腿上。一切都很安静,衰均匀而微弱得呼吸着,他仿佛在梦里嗅着海的味道。
我望着衰孤独的背影,「可能是我身上哪儿的螺丝坏了」,我似乎听见他这么说。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是在海边,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斜靠在沙滩上,那时候的衰已经不再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