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去世的时候仍然对我说,一定要去一趟月球。如今她是了却心愿了,无论我如不如意。
祖母是虔诚的教徒,因而对着月球有着特殊的情感。
虔诚的信徒们祭奠旧月上的科学家们,将他们当作牺牲的圣者、耶稣的转身,并将玻璃月亮当作旧月的凭代向他们忏悔、祈祷。将玻璃月亮作为宗教对象,这其中有着复杂的历史原因,与人类史几次脱离天灾也有着关系。
我虽也随家族,成了光照会的神父,但对于月亮,我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它仅是个人造的次品,在我心中不过是个景品罢了。
况且,月亮现在已经成为禁止涉足的圣城,在这地球已近荒废的时代,只有月亮仍然激烈地拒绝任何移民,以彰显自己的高洁不染。人类殖民委员会无法在上面安置任何后期生态系统,那荒芜的玻璃表面,也没有任何繁衍出生机的可能。
啊,地球已经几乎停止转动了,虽然离完全停止还有一段距离,否则它早将堕入太阳里去了,但它现在昼夜交替一次,要三个元地球年的时间。地球上的生态环境早已经看不见一点原来的痕迹,新的、产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的植物取代了原来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的植物,只留少数后者在地球上分散着的花圃里,至于动物,其无法实行失去了原有生态基盘后的延续,于是除极低级动物之外全部灭绝,缓慢地以新的设计理念演化。
花圃是以那些稀少娇贵的旧植物为中心的城市,地球上仅留的温室大棚样子的人类集群。本身维护这些不合时宜的生命就消耗昂贵,但地球的速度不增反降,产氧植物的处境雪上加霜,地球上的人也越来越少,纷纷撤出到覆盖到小行星带的卫星上去。
毫无疑问是月球带走了地球的角动量,让它无力维持自己的自转。当时的人们没有察觉,只是因为运行了上亿年的地球的惯性让它足以再用相差无几的速度自转上百年,但一场流星雨灾害带来的摩擦力很快暴露了问题,地球在此之后一直减慢自转速度,直到灾害扩张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季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达数月的夏极昼,首先是沙漠地带由于等不来雨季而导致那里本就脆弱的生态链全线崩溃,随后两极的冰的融化造成了诸多岛屿的淹没,直到冬极夜到来,泛滥的洪水冻结成冰,杀死了近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和动物。死了很多的人,人类尽管先有准备,仍然是仓皇地逃到了卫星上。地球的自转速度越来越慢,直到第三次昼夜更替到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余年了,地球退回了植物存在之前的样貌,只是基本的环境完全不同。
这也是我厌恶月亮的原因之三,它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我不因玻璃月亮是旧月的替身而憧憬它,但却因此而憎恨它。
等到了我的时代——耐受性极强的初级二氧化碳植物占领地球的时候,地球上仍然留存着极少数人类。他们基本上是被流放下来的贫民和罪犯,原来留下来的人类,应该全部无一幸免地因为恶劣环境导致的怪病顽疾而去世了。
承认这一点也无所谓:地球上除了贫民和罪犯,还有一种人,那就是我们这类神职人员。不要误会人类社会对于宗教机构有什么仇恨,大部分牧师,尤其是直属光照会的牧师多数在发达的卫星过着舒适的生活,而我这样非要留在地球的,也就是所谓的混迹在苦难生活中寻求真谛的不讨好的家伙,节省字数些的称呼是——求道者。实际上殉道者这个称号也十分适合,在这地狱般的地球上,能从乐园般舒适的卫星前往的人不是被逼迫着去死,便是向死而生的家伙。
我并不打算在地狱里死去。我在“帝谭花圃”里生活的非常好,我不生任何病,也没有找茬者威胁过我的性命。我种植酸涩的青番茄和饲养高蛋白的甲虫来制作营养剂,除了必须食用的那部分军粮实在难以下咽外,我过着逍遥快乐、一贫如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