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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场号角吹响，敌方的援军已然到达，我用兵器强撑着站起，回眸看这苟残的寥寥无几的士兵。

部下将领们都身负重伤，敌军逼迫之势下，以少胜多虽仍有可能，但成功率几乎为零。

我用力吹响那声号角，鼓舞我们那接近于无的残破军魂。

“将军，援军未至，已成死局。”

营中最足智多谋的将领落了言。

是啊，已经没有突破口了，只有被围剿的命运。

“我们誓死保护将军！”

如果作为一个将军，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保护不了自己所想保护的人，就是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男儿立志出乡关……”

我们终是没有坐以待毙，临死也带走了几个敌军送行。

我的头部受到重创，感到我的血液在流失，意识也逐渐模糊。

可是上天，可不可以让我找到她，让我再看她最后一眼。

抱歉阿霜，我应该是要食言了。

【1】

我叫周楷，是一位物理学家。

许是对量子力学纠缠的研究，让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苏醒在了梦中，只记得梦中的我是一位将军，却被敌军围剿，极具悲痛之下，我仿佛共情到了这位将军的心声。

“可不可以，让我找到她。”

“阿霜，对不起。”

当我想靠近这位将军了解情况时，我已经进入这将军的身体。

我曾想要回到现实，几度入眠，醒来还是这具身体，还是这血雨腥风的沙场，只是时间从白天变成了晚上。

我推开身上的尸体，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对这种现象做出解释，是他的执念召唤我至此，而我需要完成他的心悸，才能回到我的世界。

这正如我所研究的，我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从溪边的倒影来看，这张脸的确和我的相同。

只是他的心愿，好像是找到一个叫阿霜的人。

我用刀具划破衣物，为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便向着远处走去。

【2】

在经历数次的失败之后，我总算寻觅到下山的路。

只是山下无民，却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想必是上山的山民所留。

我借着月亮的微光找到一座破败的寺庙，总比风餐露宿的去处要好。

清晨的山间起了薄雾，这薄雾恰可掩护我下山。

我借着晨光巡视这寺庙，到处布满灰尘，一副没有生气的破败景象。

只是深处掉落着一条浅蓝色丝带，它没有落灰，在这庙中显得格格不入，倒像是前不久被人遗落于此。

鬼使神差般的，我将它带在身上，一同带下了山。

山下的记忆向我涌来，我依稀记得不远处会有客栈，我需要休憩养伤。

只是这接近乱世，又怎会有片刻安宁？

我握紧了刀具，首先必须保全我自身。

【3】

客栈早已破败，围栏内外杂草丛生，牌匾损坏，一副无人居住的景象。

客栈内，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瘫坐在地上，不知怀里抱了什么，也无暇顾及我这个旁人，一只手举着酒樽便是饮。

“您是这客栈的主人？”

他丢下酒樽，目光在我身上落定。

“以前不是，现在算是。”

“只是看这战争，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没想到这方圆十里还能有人活着回来，你是金军？”

我微微点头。

“是的，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将军呢，将军也死了？”

我思索着，我算是假冒的将军吧，真将军的确已经死了。

老人从我的沉默中得到问题的答案。

“唉，如果能早点拦下她就好了……”

“走了也好，在这乱世活着比死了也难受……”

他碎念着，在客栈柜台旁踱步，缓缓取出一个箱子，继而走到我的身边。

“我自知活下来的人要承担很多的苦痛，但你既活下来了便一定要为他们而活着。”

我不知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我的伤口几日可见好？”

他盯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创伤，仔仔细细地为我全番上了药。

“敌军已暂返回复命，我这客栈暂时也算是安全。”

“我没有盘缠，您可愿收留我一晚？”

“我啊，连每天能不能活着醒来都不能保证，钱对我又有何用呢？”

【4】

我决定留在这一日，尽早向他套出阿霜的下落。

在相处之中我们逐渐取得信任，我也终于开口说出我的目的。

“老人家，您可知一位叫阿霜的女子？”

老人倒酒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起身。

“我不知道什么阿霜，你别问了。”

“她是我们将军心心念念的人，将军在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霜。”

那位老者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簪子来。

“都是苦命人啊……”

“那女娃娃的确来过寒舍，她将这簪子抵作银钱交付与我，说是要找什么人……”

“那她何时来的？”

“正是两天前，敌军刚刚入侵的日子。”

正是将军战死的那一天，也是我被唤来的日子。

眼看已经找到阿霜的线索，将军的遗愿我想应该是即将完成了。

只是这份魂灵的愿望被完成将会是什么情形？我庆幸着，离我的研究结果又近了一步。

“那后来呢？阿霜又去了哪里？”

“敌军占领此地之时，店里的客人均提前躲好，只有我这把老骨头无人理置。”

“还是阿霜那个小姑娘，把我藏在了密林中，这才苟且活了下来。”

“只是当我回到这里时，不见客人，也不见阿霜。”

“但我见有客人乘坐府中的马车回城，阿霜应也被接走了罢。”

“那您可知她的全名？我必须要替我们将军见她一面。”

“程府千金，程霜。”

“我倒是有样东西必须交回她的手里，我的腿脚不便，眼下只能靠你送还了。”

老者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封，连着那枚簪子一并装入盒中。

“这应该是阿霜遗落下的家书，麻烦您替我一并带回去罢。”

【5】

我拜别了老人，借着路过商队的车马很快进了城，也打听到了程府的下落。

听说程府千金与将军两情相悦，却在两家共商婚事的那天战事打响，将军被召入朝，出征数月，很少再回来。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便不会阴阳相隔，我开始为他们感到惋惜。

程府大门紧闭，门外也无家丁守卫。

我敲响府门，府内却无反应。

“来者何人？”

“我回来了，我想见阿霜。”

府门很快便被打开，一个男孩打量我后便拥我入殿。

“真的是你！将军回来了！”

我依稀记得，这是程霜的弟弟程风。

“阿霜现在何处？我想见她。”

“阿姐整里担忧你，她总是说要去找你，还总是梦到你战死沙场。”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想让她多出去走走。”

“后来阿姐说她要去学苑便随教书先生走了，爹娘说要带我们躲避战争。”

“我去找寻阿姐，却只找到奄奄一息的教书先生，阿姐也不见了踪影。”

“爹娘想带我先走，可我不愿。府中只剩我一人，我一直在等阿姐回来。”

程霜的线索在此处再次漠然，我穆然想起什么，取出老人交附于我的盒子。

“这是阿霜的物品，或许会有她的下落。”

【6】

我打开盒子，将发簪递予程风。

“这的确是阿姐的发簪，是阿姐消失那天戴的发簪。”

发簪，消失……

我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不可置信地，脑中好像已经推出她的下落。

“阿霜消失时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蓝色。”

预料中的答案从程风口中得出，但我此时已经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了。

我的眸中落下一滴眼泪，我不知是我在哭，还是原主在哭。

我打开那个纸封，却在上面找到我的名字。

【程霜亲笔，写给将军：

从您离开的那日起，我便无时无刻在想将军，起初的您几天便会回归复命，但这次的召见紧急，我竟有前所未有的不安之感。已经两月没有您的消息，城中落难，百姓民不聊生，府中门第接连逃窜，我想我已经预知了您的结局，但我要去找您，我愿去追随您，希望您能等着我，我要去完成我们的约定，我不会离开将军。

如果有幸之至，我们二人一并拜读这封信可好——希望将军看到我的心意——如果看不到也没关系。】

“果真如此么……”

我在找寻程霜所经历之地，便是她找寻我所弥留之地。

我木然起身，带着发簪向着城外跑去。

我要回去，上山，去将军战死的地方……

原来一开始，阿霜就没有离开过将军对么。

【7】

我找到了阿霜。

她躺在将军的身边，祥和地睡着。

她的腰腹中插着刀，鲜血浸湿了淡蓝色的衣裙，头发散乱地瘫在脸上。

剥开头发，阿霜嘴角带着笑意。

她终于找到她的将军了。

原来我苏醒那时推开的那具尸体，就是阿霜。

原来我一直想要找到的人，刚开始就在我的身边。

我眸中嗪泪，缓缓取出那条蓝色发带，为阿霜将发丝拢起绑好，又将簪子簪到她的头上。

阿霜，就让我代替将军，为你再梳妆一次可好。

我将阿霜的尸体带回客栈，我要拜托老人做最后一件事。

【8】

夜色发出些许微光，我也坐在家中观望。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夜晚，将军和他心上人的凄美故事。

只是抱歉了将军，让您的身体上又多了一道疤。

老人答应了我的遗愿与请求，把我和阿霜的尸体一并埋葬。

我用那把结束阿霜生命的刀，再次结束了我这个“假冒将军”的生命。

我庆幸我在现实世界的苏醒，不是因为我回到了这里。

将军和阿霜将会永远在一起了。

这件事被我深深埋藏在心里，至于之前心心念念的研究结果，仿佛也并不重要了。

我又多想再做一个梦，再一次去邂逅将军和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