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 星期四 晴
弟弟来家歇星期天,说起他课后上大姐家帮干活的事,这家伙倒干了件大人事儿!
在他的心里可能还没有大人们俗气的成见吧!我有点惭愧自己以前的想法。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她老觉得姐夫家经济条件比我们好,有点看不上我们家,又说他们待人热情得让人受不了,有点虚……
这可能是我们太自卑太敏感。但我真的不大喜欢哥哥(姐夫)哄两三岁孩子时说的话“小囝囝以后就是照相馆馆长了,咱以后不用这么能干!”当时,我正在帮他们干活。
哥哥和大爷守照相馆,姐姐和婆婆在家干地里的活,婆媳俩什么都能干——扶犁耕地,站在耙上耙地……忙上来的时候大爷在家做饭,哥哥干什么我不知道。
父亲拙,只会出大力。在我们家扶犁耙地都是父亲干,我们和母亲就是做帮手,顶多给父亲牵牵牲口。
但他们家不吵架,我们家吵架。这一点恐怕才是让人看不起的地方。一见到那些生活在和睦家庭里的孩子,他们扬脸自信微笑的样子,我就低下头,觉得比人矮了半截。
父亲和母亲说南屋的大叔和他的亲哥要分伙了,但是因为谁要骡子谁要车的事吵起来了。大爷想要骡子,大叔又不同意,要抓阄。大爷又怕让大叔抓了去坚决不抓,就这样亲兄弟俩相持不下有好几天了。
刚土地承包时大家都不宽裕,所以邻里或弟兄之间就合伙,你出牲口我出车,或者一家一个牲口“噶犋”(两个牲口套一起耕作),结果天长日久矛盾就来了。父亲和母亲有点笑话他俩,这事搁在他们身上不会争成这样。幸亏不是财产多,我想,要是多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5月8日 星期五 晴
好久没到地里去了,今天去补棉花苗。麦子已长高了一大截,开始抽穗了,一片片绿油油地。天空湛蓝纯净,不知什么鸟儿从高高的天空飞过,声音婉转悦耳。初夏的风带着一股热气,吹得路边新生的树叶唰唰直响,麦田也受了鼓舞,跟着唰唰地响,让人感到充实。这些新生的树叶子已经能遮挡出一团一团花阴凉了,走在路上又凉快又清爽。
吃饭时姐姐说村里彩霞的丈夫死了。彩霞和我是小学同学,年龄比我大两岁,今年二十,她是去年结的婚——这么早就结婚了!姐姐说是因为她公公太凶,同家里人吵架,彩霞的丈夫一气之下就喝了农药。人死了,这家人就欺负她当初结婚时没登记,一点东西也没留给她。
5月9日 星期六
母亲怕刚出生的小鸡崽着凉,把盛小鸡的纸盒搁在了炕头上,又在上面搭了一床薄被。可能是因为炕头太热,或者盖了被子不透气的缘故,小鸡竟然都死了!她心里不好受,就嫌弃起我们来——她拿它们太宝贝了!为了这些小东西,她不知操了多少心,可是“物极必反”,这一不小心就过了头!
父亲帮瑞琴家干活,晚饭没回来吃。他对亲戚邻居们总是有求必应,什么活儿只要找到门上没有不行的时候。别人家为了多换点钱都养牛,父亲性子急,嫌牛走路太慢,就养骡子。骡子又不能生崽儿,少了一大笔收入,母亲很有意见,但她做不了父亲的主。去年秋收忙的时候,有人让他帮着拉粪拉庄稼,他就让我们自己在地里干。等给人干完,天也黑了,月亮都出来了,我们才磕磕绊绊地把掰在地里的一堆堆的玉米棒子装车往回拉。拉不完最后只好放地里——我不是说我们父亲很高尚很愿帮助人,他只是软弱胆小又自尊爱面子,一点也不会拒绝人。喝醉了的时候他常边骂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谁也对起了!……你们谁敢和我算算……我没有本事……我也不求你!”他很烦恼很痛苦的样子,我不知什么状况,心里又厌恶又害怕。这种时候母亲说话倒比平常和颜悦色“人家谁和你叨叨啊!快睡觉吧!”
我们很恼火也很无奈。一盅子酒就让父亲连人带车搭上一天,自己的活儿都干不成!由此我们对喝酒都有了敌意。母亲对酒的称呼是马尿或者辣水、黄汤,一有人来找帮忙母亲就叮嘱来人说干活中别喝酒!父亲起初也很坚决,后来往往不顶劝。其实把不满追究到酒的头上,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