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介绍《罗马元老院与人民》,由于篇幅过长,只着重介绍和分享帝制前的篇章。
我喜欢罗马,也去过罗马,当我第一眼看到罗马城时,我就感觉到罗马无处不在。这个罗马不仅包括了现在的罗马,还有两千多年前的。以下文字介绍我爱的书~《罗马元老院与人民》。作者是英国古典学教授玛丽•比尔德。
在罗马政治语系中,“元老”并非仅仅是某个当政官员和有资质的前辈的顾问所组成的团体,而是指有审议权的精英机构,它在罗马创立之初就几乎同时存在,但直到公元前四世纪中期,作为永久机构的元老院才得以确立。
“人民”则是比元老多得多的无组织群体,由全体男性罗马公民组成。在罗马的共和期,他们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相传古罗马国的开创者是罗慕路斯,其实一开始还有他的双胞胎弟弟雷慕斯,但在建城之初因选址矛盾被这个亲哥哥罗慕路斯杀害了。因此罗马在诞生之前,其基因里就注入了血腥。
建城于公元前753年的罗马其实只是一个小山村。组成他们的民众是台泊河周边混不下去的无业游民、逃亡奴隶、还有罪犯,等等,总之是正常的地方都不会要的人。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在台泊河边以底层人组建起来的不起眼的小村落,日后竟会发展成一个强大的帝国,它的存在竟然历经千年,这是何等大的奇迹。
传说罗慕路斯两兄弟是战神与公主的私生子,他和弟弟如摩西一样在出生后被放在一个木盆里顺着台泊河水漂流,然后被一只失去狼崽的母狼收养。寓言的寓意意味着罗马人的狼性,这里只提上一笔,这些传说就像我们史前的三皇五帝,它有的只是象征意义。
可以确切的说,初建的罗马城没有女人,为了解决后代问题,他们在一次与相邻的萨宾人的聚会中抢夺了他们的女人,并和这些女人成婚。在愤怒的萨宾人来反击时,这些被抢的女人已成了罗马人的妻子,她们说服了她们的萨宾族人停止战斗,从此两个部族合并起来,形成了初始的罗马人。罗马城的名字,则来自罗慕路斯的名字。
鉴于罗马的起源和传说,以及其抢夺邻近女人所引发的内战,还有一开始似乎是多余的双胞胎的设定,这就定下了罗马人的未来必定有某种二元文化的基因。后来的罗马总是有两位执政官同时执政的事实,正好暗合了它的神话和传说。而战争则是它不断壮大的基础。
罗慕路斯不但为新建的小城增加了女性成员,还把罗马变成了庇护所,他对所有投奔者都张开双臂,不论他是异邦人还是逃亡者或是破产者,这很像早期移民北美的清教徒,罗马人和两千年后的美国人何等相似。而作为欧洲文明摇篮的雅典在对他族包容的程度上就相差甚远,雅典对获得公民权的限制非常严格。
初始的狼性象征着罗马不甘心坚守一隅,他们要不断征服。那些被征服的土地被罗马人称之为行省,那里的居民也逐渐获得了完整的公民权。到了公元212年,卡拉卡拉皇帝就让帝国境内所有的自由民都成了公民。
但罗马不论是在王治,共和,还是到了帝制时代,其社会始终保有奴隶制。奴隶来自战俘,在战争减少的年代,奴隶的后代就成了奴隶的主要来源。与希腊所不同的是,罗马的奴隶是常常会被释放的,尤其是来自希腊受过教育的奴隶,他们往往成为贵族家庭的孩子的家庭老师,也有的成为贵族的朋友,古罗马著名哲学家爱比克泰德就是来自希腊的被贵族释放的奴隶。也有的奴隶是靠自己攒下的钱赎身而获得自由。获得自由的奴隶与普通罗马人没什么两样,这在雅典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们很少有奴隶被释放,即使被释放,也肯定无法获得雅典公民权,而是进入一种无国籍的边缘状态。
也正因为罗马人要远比希腊人包容,才成就了古罗马有了千年的漫长历史(这还不包括东罗马),这是世界上任何民族和地区都不曾做到过的。
罗马政体分为三个阶段,“最初”的政体为王治,建城的罗慕路斯是第一代统治者,那时人口只有几千人。王治期的最后一个国王在公元前六世纪末被驱逐,期间经历了6个国王。走过了两个半世纪的漫长时期,却只有6个国王统治,这似乎不太和逻辑,但书上是这样记载的,也许他们的确足够长寿吧。根据标准估算,王治时代到了最后一个国王时,罗马城已发展到了2万到3万人。同期的中华大地正处在西周时期,人口规模和经济发展就好得多了。
罗慕路斯的继承者是努马,他不是国王的儿子。罗马虽是由国王统治,王位却不是世袭,而是靠推选,国王就像终身的总统。努马是个和平主义者,他没有发动过战争,罗马的大部分宗族制度就是在他的任内完成。他发明了12个月份的历法,为每年的各种节日和圣日提供假日,现代西方的历法仍然是这个早期的罗马版本的后裔。之后继承的国王就都是好战份子,一直到了塔克文国王的出现,王治嘎然而止,他成了王治时代的末代国王。塔克文又被称为“傲慢者”塔克文,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他是个糟糕的国王。他对儿子的教育同样很糟糕,正是由于他的儿子对同为贵族亲属的妻子的强暴才引发了贵族和人民的反抗,从而终结了王治。
当“高傲者”塔克文被推翻后,在罗马余下的漫长的历史中,国王这个词就成了贬义词,它成了仇恨的体现。即便在五百年后的奥古斯都成了事实上的独裁者后,也没敢以国王自称,而是说自己是罗马帝国的第一公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皇帝通常无法忍受自己被人们称作国王。
王治时的罗马的统治范围虽然很小,人口不多,但他的公民组织已经形成。在努马之后的第三个国王塞维乌斯任内,就进行了人口普查,他按财富的多少把公民划成不同等级,还把军队分成很多的“百人队”,再按士兵的装备划分等级,然后以此划分人数按代表制在选举时投票。
在基础建设方面,早在公元前七世纪,罗马人已建成非常先进的地下排水系统,那些高大的下水道通常有一人多高,这些遗迹至今还有一些保留了下来。也因为太多巨大的工程太过劳民和费时费力,以至于逼得许多人选择自杀。国王痛恨这些因逃避劳动而自杀的人,他命人将这些尸体将钉在十字架上示众。
塔克文垮台后,王治结束了,也就是从公元六世纪末开始,罗马开始了它的新起点:他们开启了共和。
“共和国”,从拉丁语的字面上讲就是“公共财产”和“公共事务”。这是一种没有国王的全新的统治模式,他们靠选举产生的双执政官来取代国王,权利来自于人民的选举。至此,台泊河旁的这个小地方由于驱逐了国王,从此成就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原则:一切为了自由。
罗马的许多制度都形成于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前300年间,在这段关键的时期内,罗马人不仅确立了共和与自由的基本原则,而且开始发展出支撑他们后来的帝国得以扩张的各种组织结构。在共和国建立后,人民与国王的矛盾消除了,但与元老院的精英产生了新的冲突。套用马克思无产阶级的理论,资本主义经济虽然促进了社会的发展,也加快了社会的阶级分化。于此同时,工人阶级的觉悟也提高了,他们开始了为自己争取权力的斗争。在王政结束后那关键几百年间,等级冲突主导了罗马的内政,平民为取得与贵族平等的政治权利和地位而展开了漫长的斗争。公元前494年,保民官制度就是在与元老院贵族的斗争中诞生。罗马的公民选举本来有个百人大会,而保民官的出现又促成了平民大会的产生。
保民官,顾名思义就是为了保护平民所设立的官方机构。因为是为平民的权利而设立,就允许平民组成特别的平民大会。与百人大会一样,平民大会也采用团体投票。平民大会的决议被赋予自动对所有公民都有效的法律约束力,它是国家的立法机构。
公元前367年,两位执政官中可以有一位由平民来担任。到了公元前342年开始,两位执政官都可以是平民,当然,如果他们要是能够当选的话。(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许多国家的工人运动将罗马人民如何迫使贵族让步视为古代世界的一个非常激励人心的先进事例。西方早期的工会斗争都视它为榜样。)
公元前四世纪初,罗马城曾被意大利南部的萨莫耐人(高卢人的一支)攻破,该城是在经历了10年的围困后被摧毁的,它的失败如同特洛伊战争后的惨败。但城破的罗马人并没有被征服,他们最终通过朱诺神庙下的地道突袭了入侵的高卢人,并最终打败他们。这次胜利对罗马人的意义是重大的,它奠定了罗马人对来自阿尔卑斯山对面的入侵者所产生的警惕和焦虑。于是在高卢人离开后,他们马上重建并加固了这座城市。但一直到公元前四世纪末,罗马与周边的冲突依旧没有停止过,其战斗力也在此过程中不断加强。此时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正在疯狂的横扫中东直至印度次大陆,无法知道亚历山大的大军若是进攻罗马会是怎样的结果?也就是在这同一段时期,差不多用了50年时间,罗马通过战争所获得的友好条约等各种方法,控制了意大利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土地。
对于大部分被打败的民族,罗马人的理解是为了去改变与这些民族之间关系的过程,而非是要控制他们的领土。罗马人会让他们加入某种“联盟”,而不会去管辖他们,只是要求被打败的民族在战争时能够提供兵源和补给。之所以这样可能也是无奈之举,罗马的官僚机构远没有东方皇权的官僚机构那么完善。但这种方式可说是开创性的,它建立了一种有效的机制,将被打败的民族都转变成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因为在冷兵器时代,决定胜利的往往不是什么先进战术和先进的武器装备,而是看你能调动多少人。在罗马的战争史上,它经常被敌人打败,但从未输掉过一场真正的战争。即便在与强大如汉尼拔的最激烈的交锋中,在国库空虚国家危亡之时,在换作其它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投降的时侯,与罗马签订协议的盟邦没有一个叛变罗马。这些成就都得益于罗马人与同盟者达成了有信誉的协议的保障。
到了公元前2世纪中期,战争的收益已让罗马人在财富上远远超过世界上任何民族,大量的奴隶让罗马人免于工作。到了公元前167年,罗马成了世界上唯一的免税国。于是罗马人认为,他们一系列战争的胜利源自神明的支持,对海外的扩张是正义的,它是驱动罗马人渗透到社会各阶层面对荣耀的渴望。其实这是对经济利益的追求所产生的邪恶和贪念。罗马的领土在不断扩张,罗马人的劳动和创造精神却在悄悄地消退。罗马城成了世界上唯一的民众不需要工作只靠国家福利就可以生活的地方。于是罗马人自己的田地荒废了,生产停止了,他们靠掠夺得来的财富生活,为了满足民众的娱乐,罗马城建了很多剧场和斗兽场。从此执政的好坏就建立在民众每天能够得到多少好处的基础上。
波利比乌斯在他写的《历史》中对罗马政治有一段很中肯的叙述,他把罗马视为一个实践了希腊古老的政治理想的完美例子,他认为罗马是将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最好的方面结合起来的“混合宪法”。执政官代表了君主元素,他们完全掌握军事指挥权,可以召集各个人民大会,并向其它所有的官员下达命令(除了平民保民官)。元老院代表了贵族元素,在当时主管罗马的财政,负责向其他城市派遣使者和接待其他城市的使者,并在事实上监督整个罗马和盟友领土上的法律实施状况和安全。人民代表了民主元素。这并非现代意义上的民主或“人民”,古代世界没有普选权这种东西,女性和奴隶在任何地方都从未拥有过正式的政治权利。波利比乌斯还表示,罗马的执政官、元老院和人民之间形成了巧妙的制衡关系,因此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都无法完全占据上风。比如,执政官在战场上虽然像君主一样拥有完全的指挥权,但他们必须首先由人民选出,并需要依赖元老院提供资金,而任何可能签订的条约必须经过人民投票批准。读到这里我们是否发现,有效的权力制衡之所以会出现在后来的西方,我们从他们所继承的基因里就可以找到答案。
但没有一种制度会是完美的,作为保留着奴隶制的罗马就更是如此。虽然罗马人很早就知道了水力,也传承了希腊人的科学,但因为他们并不缺乏干活的奴隶,因此没有必要花钱去搞更先进的技术。而当精英阶层与平民的财富差距不断扩大后,他们之间的矛盾也随之加剧。到了公元前123年和前122年,公民大会选出格拉古为保民官,为了争取普通民众的利益,他提出国家应该每个月以带补贴的固定价格向城中公民出售定量的粮食。因为在此之前,由于田地的荒芜造成了粮食的短缺给城市带来了饥荒。
分配廉价的粮食是格拉古最重要的改革,虽然格拉古之后被元老派的人刺杀,他的提议也被暂停过,但在之后的数年间一直有修改,被执行。罗马是当时世界上唯一向公民提供日常基本食物的国家。格拉古在民事法方面也提出了一套明晰的方案,它包括了诸如对死刑判决的上诉权,宣布贿赂法,及更激进的土地分配方案。由此招致既得利益团体的嫉恨并被刺杀。十年后他的弟弟盖乌斯又成功的担任了保民官,他的改革比他的哥哥更加激进,他同样的遭到了刺杀。那个时代的罗马没有任何形式的警察,除了有权势的个人能够集结起来的力量,也没有任何可以控制暴力的资源,你因此可以说那时的罗马人是幸福的,在某种意义上又是不幸的。
到了公元前73年,斯巴达克斯所领导的角斗士起义给罗马带来了极大的震荡。此时的元老院已没有权力来指派由谁来指挥军队,将官在地方做大,共和制走进尾声。精英阶层为争了夺最高权力而结盟,并爆发内战,士兵对统帅的忠诚取代了对国家的忠诚。
随着苏拉和后来的凯撒先后率兵攻入罗马城,罗马的共和制瓦解了。在凯撒被元老院的元老集体刺杀后,在屋大维击败了与之对抗的势力登上了权力顶峰后,罗马的元老院从此成了执政官的装潢机构,从此执政官成了终身执政,并可世袭,罗马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从此成了一个超级大的帝国,也从此开始走向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