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蝗不是一条虫,他是我高中要好的同学,个子不高,精精瘦瘦的,为人仗义,一激动,脖子上的精筋就鼓起指头粗,象蚂蝗,于是大伙都叫他蚂蝗。
蚂蝗是农村生,我们在校粮食不够吃,每天下了晚自习,躺在寝室床上睡不着,他就将自己带来的红薯、干果之类土产送给我们充饥,因此人缘关系特好。
有天晚上,蚂蝗从家捎的东西吃完了,大家饿了半宿还是睡不着,有人把主意打到寝室楼下的萝卜地,说那些萝卜本来是我们学生劳动课种的,食堂采去卖钱,不如我们自己吃几个填填肚子。此言一出,大家都来了精神,可是想到守寝室楼的老校工李老栓,大家又都歇了气,因为不可能有人能偷几个萝卜从他眼皮下混进寝室的。
李老栓不是老校工的真名,因为他做事刻板,从不通融,哪怕超过熄灯时间一分钟,都要对迟进寝楼的学生严加盘问,并将迟到者名单上报教导处,不愧是寝楼的一把老栓,所以学生都叫他李老栓。不知有多少人栽倒在他手上。大家对他又恨又怕,背地都骂他老不死。
就在大伙哀声叹气想不出办法时,蚂蝗翻身坐起来说:“你们等着,看我的。”他从床上溜下来,跑出寝室。一会儿,听他在楼门口喊李老栓开门,说自己要去厕所拉肚子。我们听到吱呀的开门声,都忍不住乐出了声儿。
又过了一会儿,黑古隆冬的寝室里,突然“咚”的一声,吓了我们一跳,但大家马上反应过来,原来是蚂蝗从下面菜地里在往窗口里扔萝卜。扔到七八个时,大约手软劲了,一个萝卜没甩上来,砸到二楼女生寝室窗玻璃上,引起一片恐怖尖叫声,惊动了李老栓。
李老栓即刻打起手电围着寝楼追了一圈。蚂蝗跑进寝楼,不敢直奔我们的寝室,就爬上了顶层的一个小阁楼。阁楼入口很窄,李老栓进不去,于是找张椅子坐在下面守株待兔,口里还叽叽咕咕地讲个不停,大约是不抓住这个捣蛋的学生不罢休的意思。
我们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商量对策要把蚂蝗援救出来。可是我们想尽一切法子,也引不开李老栓 。这老家伙,固执地认为,只要抓住阁楼上的小子,就可以将他的同伙一网打尽。
天快亮了,李老栓还坚守在阁楼下。我们这时已将萝卜全部扔回地里,又把萝卜带来的泥土也打扫干净。大家还为蚂蝗订立了攻守同盟。这时突然有人提出,不信李老栓能憋得住尿。于是我们轮流跑进跑出,故意大声嚷嚷要撒尿。
这招果然灵验,不一会,李老栓就被诱来了尿意。他想找个同学替他把守一阵子,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到最后不得不亲自下楼跑一趟厕所。趁这个机会,我们救出了蚂蝗。
菜地萝卜被盗,李老栓又指不出人头,在学生中间丢了脸,又受到校长的批评,不知是自己辞职了,还是被学校解聘了,反正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四十几年过去,每回忆高中生活,我就想到这一幕,心里总觉得对不住李老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