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听老人说,村里原来有个女疯子,原本是青楼女子,后来嫁给了伤残军人,不到一年,军人死后就一直住在村里。女疯子叫英凤,长得很俊。英凤的男人死后,英凤的大黑木门便整日紧闭着,在村子的巷西头尤其惹眼。
有一年,腊月里县保安团团长代表县里来慰问军人家属。一群人走进英凤家里,英凤正在揉面,看见族长带着军官模样的人进来,忙腾下手来迎接。族长见英凤一手面,脸上也蹭的都是一道一道的,叫英凤去洗个脸。英凤扭身去院里打水,其中一个团长模样的人对其他人说:“今儿的任务完成了,刚才我咋把脚扭了一下,是这,我在这歇一会,兴旺,你在村头等我。”这个叫兴旺的司机模样的人对军官敬了一个礼说:“是。”族长凑上来说:“团长,您脚咋扭了,要不去顺喜(村大夫)家看看?”团长说:“我歇一会就好了,你甭管了。”
英凤从院里洗完脸回来,上房就坐着团长一个人。英凤当时刚二十出头,虽穿了一身粗布衣衫,但难掩生来的俊俏,因常年不用下地干活,有一种农村女人没有的白皙,加上一对丰满的奶子撑在衣服下,勾出了女性凹凸的身体线条。团长看见英凤走进来,忙说:“我刚才把脚崴了,在你这歇一会。”英凤忙走近来看,说:“团长,你把鞋脱了,我给你敷一下。”团长说:“你把我扶到炕沿上,炕沿高,这儿把我窝(方言,舒展不开的意思)的。”英凤看团长站起来,忙去扶,可是,刚扶住团长胳膊,团长的整个身子就压过来,英凤差点没扶住,赶紧换了姿势,一只手抓着团长搭在自己的肩背上的胳膊,一只手扶住团长的腰,使劲把团长辏(cou,方言,扶的意思)到炕沿上。
从上房椅子到厦屋炕沿,只有几步路,英凤却累得气喘吁吁。这个团长太重了,弄得英凤胳膊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英凤放下团长,也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喘着粗气。团长问:“每月发的补助够花吗?”英凤边喘气边点点头。团长看英凤胸脯一起一伏,丰满的乳房快要从衣服里跳出来一样。英凤被盯得不好意思,刚想起身,却被团长一把拉住,压在了身下。英凤慌了神,刚想喊,被团长捂住嘴说:“别喊,我有话给你说。”英凤眨了眨眼睛,团长松开手但还压在英凤身上说:“你男人死了,你又没有娃,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就在英凤身上乱摸起来。英凤想着自己男人死后,就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个依靠,现在团长凑上来要保护自己,也不是一件坏事,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团长走后,英凤赤条条地在炕上躺了一会儿,想起刚揉的面揉了一半,这会儿肚子也饿了,就准备起身做饭。刚穿好衣服,听见有人敲门,去开门一看是族长。族长三根叼着旱烟袋,看了一眼英凤,走进上房。英凤跟在后面没有吭声。族长问:“团长莫对你咋吧。”英凤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声:“莫咋。”“哦……”三根族长在英凤屋里转了一圈出去了。
英凤不太和村里人来往,村里人也都尽量避着她。她因为有军队补贴,不用下地干活,把自家地租给邻居,每年收点粮食做租。英凤没事就在家里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弄得整整齐齐,天气好时,在院里晒晒太阳,有时候在村西头的麦场上转一转。她成了这个村子唯一的闲人。当然还有一群无聊的孩子对她极有兴趣。经常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捉弄她,她也从不在意。有一次,一群男孩子抓了一条蛇,放在她家门口,她一开门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倒在门框上。恰巧路过的狗蛋看见了,跑过来帮她扔了那条蛇。看见她还扶着门框,惊魂未定,狗蛋好心跑过来安慰,没想到看见英凤把着门框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倒把狗蛋难住了,进退不是。
狗蛋是村东头吕林家的儿子,二十出头,还未娶亲。狗蛋看着英凤白皙的脸蛋上泪迹斑斑,不免有些心疼,放下攫头,过来拉英凤。“你咋了?”英凤扭头跑进了屋里,狗蛋看英凤跑进了屋,在英凤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拿起攫头下地了。
第二天一早,狗蛋从英凤门口过,看见英凤在门里向他招手。狗蛋疑惑地走过去,英凤塞给狗蛋一个白馍馍,示意他不要声张,别让人看见。狗蛋会心一笑,高兴得拿着馍馍走了。中午狗蛋回家吃饭,狗蛋娘便恶狠狠地对狗蛋说:“你离那个骚货远一点,以后不许和她说话。”狗蛋心中有些埋怨地应付了一声,就去屋里睡了。忽然,看见英凤正对着他笑,走近一看,咋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眼泪。狗蛋眼睛一睁,原来是做了个梦。
狗蛋娘叫狗蛋爹吕林带着狗蛋一起下地,从英凤家门口过的时候,狗蛋瞄了一眼英凤的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狗蛋不敢吭声,跟在爹后面,头也不抬往前走着。吕林,祖辈上曾是读书人,家里还有一箱祖父留下的线装书。不过早压在炕头的箱子下,几十年都没有翻过了。到了狗蛋这一代,吕林家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农民了。
吕林也看到了英凤的门,虚掩着,看了一眼狗蛋,狗蛋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吕林也没说话,和狗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村。
英凤从门缝里看见狗蛋父子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村,手上的白馍馍还热乎乎的,转身回了屋。
英凤在家无聊时,也常翻翻书,听闻吕林家有藏书,本想问狗蛋借几本看看,不料狗蛋家人把狗蛋看得紧,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慢慢就放弃了想借书看的心思。
有一天,英凤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杈上有人。她仔细看了看,身影有点像吕林。英凤心里诧异,再看时,树杈上已不见了人影。
英凤第二天起了早,坐在门口门框上嗑瓜子。吕林和狗蛋走过来的时候,英凤盯着他两,他两都低着头,一前一后从英凤面前走过。英凤心中有些气恼,正欲叫住吕林问,不料一群孩子冲来,抢了她放在门墩上、搪瓷碗里的瓜子。待她轰开了这群哈怂捣蛋鬼,吕林和狗蛋已经走远了。
天越来越热了,英凤有时候会在院子里洗澡,她下意识地看看远处树杈上有没有人。“那次以后,吕林应该再没有来过”,英凤心里想。吕林四十出头,比较瘦,听闻祖上出过秀才,年轻时家境殷实。却因为父亲抽大烟,败光了祖父在西安的药铺,最后回到乡里来。吕林到了结婚的年纪,家里却穷得揭不开锅。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抽大烟的儿子,只有村东头老乞丐阿三的女儿,一条腿稍有点残疾的凤言看上了吕林,不顾吕林的爹抽大烟,嫁给了他。现在的吕林已经完全是个庄稼汉了,清瘦的脸庞下,是棱角分明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有庄稼汉的结实的筋骨,皮肤也被太阳晒得黝黑,平日里倒也是个老实人。
这几天,邻村的一户人家办丧事,晚上在邻村的村口放电影。每次有这样的红白事,整个村子就热闹一阵。白天里各种货郎小贩在村子的巷道里摆满了小玩意,还有各种小吃,凉粉,醪糟,甑糕,英凤尤其爱吃凉粉,每次都要坐在那小板凳上看着卖凉粉的小媳妇或大娘从那盘白白嫩嫩的凉粉盘上用漏勺刮下一绺一绺的粉,加上调料、醋和辣子,口水已经在嘴里打转要流出来了。每次村子有这样的集会,英凤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凑热闹,吃凉粉,看电影。不能不说,是这些走南串北的外乡人给了英凤生活的乐趣,在这些外乡人眼里,她和其他村民一样,没有歧视,没有嘲弄,把她当平常人甚至当富贵人家看待。
在村子里住,家家免不了各种红白事,闺女出嫁、儿子娶妻、老人去世,英凤隔上一阵也就能借着机会和外界接触接触,热闹热闹。再加上离村子十里外的镇上,每月的初一、十五也有集会,不过英凤倒不常去镇上赶集。
倒是有一次,就是团长来她家后约半年,英凤跑到镇上,在县保安团的门口站了一阵,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终究没有勇气走进保安团的大门。随后在集市上给自己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就悻悻地回去了。
那天英凤在保安团门口站了一阵,团长袁兴河在办公楼上看见了,却不敢出去。袁兴河心里有些慌乱,一上午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动。保安团门外的英凤还是那样俊俏,惹来不少人侧目,窃窃私语。中午时分,袁兴河看见英凤转身向集市热闹的人群中走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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