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高速向前,掠过成排大片的杨树林
是不是又快到了麦收的季节
金黄色层层漫过,风的味道是麦香清甜
小时候总是一边听着奶奶说麦芒有毒一边赤脚跑上麦垛跳来跳去,然后脚背起上一层密密的刺痒的小红疙瘩。
热风微燥,草木葳蕤,世界静的只剩风扇的吱呀声还有窗外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这是抓幼蝉的时节。开始有人“装备齐全”的在饭后出发,苹果园山楂林还有杨树林,手电筒的光从上到下扫过每一棵树还有周围的草丛,像极了巡夜人。刚刚蜕出的幼蝉倒挂在枝叶上,是原白色的,双翼稍皱未硬微微泛青。
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知了比现在多多了,整个苹果树都是黑密密的,她可是粘蝉好手。
过了五一就会被要求睡午觉。小小的自己躺在靠窗的床上,周围散发着蒲草席子的清香气息,混合着痱子粉、花露水和风油精。朦朦胧胧睡着,汗水湿了额发与后襟,半梦半醒中听觉远处哪里传来邻里唠嗑的声音和路上摩托嘟嘟驶过的声音,感觉到奶奶用蒲扇扇风拂过。
有时醒后脸上被席子印上红印子,迷糊中看看屋内的挂式日历,古诗文书,旧的青蛙玩具,散落在床上的剪子和碎布头,床边奶奶的针线盒,木桌上的旧茶杯和老花镜,总有种妥帖的幸福感。
晚饭过后,也会跟着奶奶搬着小凳子去街上听那些长辈们谈论着一天的趣事。蒲扇扇来夜晚渐凉的风,还有街坊四邻的欢笑。睡不着的时候就缠着奶奶讲故事,蛇神鼠鬼,古老传说,我很少猜到的谜语还有老一辈人的故事,都是我已经记不得的事情了。
会和小伙伴偷偷跑去河边摸鱼捉虾,然后装回家试图养大。虾是最好抓的,鱼抓不到的时候也养过蝌蚪。拿印着大红牡丹的白底儿老式搪瓷脸盆接上刚打上来的井水,将一大家子放进去。挖过那种根部有一串小蒜头的草,感觉可爱的不得了然后扔进了鱼缸,后来里面的螃蟹就在热烈的夏天结束了短暂的生命。养过最久的是明送我的一条泥鳅。养在了水缸的积水中,每天抓蚊子的幼虫去喂它。用一根细细的铁丝小心把虫子拨动到它嘴边,看它快速吃完然后溜进青苔。熬过了夏熬过了秋,冬天的时候却因为意外也没有熬过去。
是属于水果的季节。绵软的香瓜,脆甜的甜瓜毛桃,红色的草莓绿色的西瓜紫色的桑葚,有叔叔婶婶家的樱桃李子杏儿,有自家园子里刚摘的黄瓜番茄,舀上几瓢水,一股脑儿放进去。井水清凉透彻,泛着瓜果的红黄绿,手一浸在井水里就不想拿出来,大概是皮肤温度过高,初浸进去凉的浑身一抖,然后凉意从指间儿迅速蔓延,不舍的抽出手来,将沾的水往脸上弹几下,会有星星点点的清凉。
夏日的风穿堂而过,抱着刚从井水里捞出的瓜果啃得欢快。有时微热夏风吹来,串珠门帘轻微响动,街上开始响起我永远听不清楚的叫卖声,天井里刚刚买来的小黄鸡被调皮的花狗追的叽喳到处跑,寂静又聒噪。一院子的花草树木鸟虫鱼蚁活活泼泼,奶奶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月季好像又招了小虫子,迎春的枝叶长长变乱了,旱莲经过一场暴雨颓了几个枝,灯笼花该施肥了。我盯着正盛的荷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吃到莲子,茉莉花晒晒是不是也可以泡茶,“婆婆指甲花”的种子可以当耳夹臭美,一串红的花蜜很甜也总爱招蚂蚁。
老家门前有片小小的山楂林,白色大朵的山楂花层层叠叠。山楂树树小且多分枝,爬到树上看着花到果,从白到红。樱桃树就没有这么友好,树头熟的最早最甜的果子总是便宜了麻雀。
栗花香槐花香,青色栗蓬炸开栗子滚入水中清波微漾。夏天永远的扁豆坡豆角土豆五花肉标配锅贴,山菜小豆腐拌一小碗辣椒卷进奶奶的单饼,五月份遗留的粽子茶鸡蛋红糖,土豆丝丝瓜鸡蛋汤,海红醋韭菜鸡蛋盒子,冬瓜蛤蜊小虾米。
后来没有珠帘没有蒲扇,没有小小个头却钟爱那件大大的粉色格子裙的短发朝天的小女孩,也不见那副老花镜和经常要我引线的针。再后来奶奶走了,童年再也没回来过。这一生,便是接踵的诀别。亲人是苍茫天地间,围起来的一方岛,生时热闹,别后荒凉。“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柳荫黄土下,是你的叹息还是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