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教育》已刊出，有删减。
校长应通过道德领导、有格局、有文化品位的学校设计，为更多人提供一个方向，支持更多人的努力，建构一个大家共同参与的学习型组织，使得每一个成员的成长和每一份努力，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一过程中，校长的领导角色及本质应作何种转变？
作为经常走访基层学校，直接与校长交流对话的教育领导发展者，能够深切感受到，校长一方面关心学校系统实践达成目标的效率，一方面更焦虑于教育教学质量能否真正满足社会、家长和学生的不同期望与需求，自己是否能够肩负起培养人、成就人的教育使命与责任。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应该认识到，内外在环境急速变化，校长工作应该出现本质及方式的转变，在专业发展方向上有所调整，立足于学校本位进行课程改革，真正提高学校教育的品质。
面对复杂多变的世界，校长领导力的本质是什么？
从国际而言，人工智能时代已经来临，为学习空间、方式、内容等带来极大挑战，学校、教师和学生都将借助信息科技，经历“三重化”即“全球化、本地化和个别化”，实现不断学习发展、自我实现、探索及享受学习的过程。具体来说，即基于互联网技术、通讯及便捷的交通联系起来的世界将愈来愈多的无边界、多维度及多层面的互动、分享也带来竞争与冲突，无论是个人或社会、经济、文化及学习等各个方面均需要多元化发展，在此情境下，教育目标在于支持学生成为具有多元发展、终身学习、富有创意并能够创造多元社会的人。因此，学校教育将更为开放，学校与教育制度的边界将逐渐模糊；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将不再限制于学校、社区环境，而更借助于信息技术，更早地接触“真实世界”并与之互动；学生的学将更多聚焦于学习如何学习、思考和创造，及如何维持学习乐趣及自我回报。
从国内而言，十九大报告提出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意味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城镇化发展目标、办“公平有质量”的教育目标都需要学校领导者面对急剧变化的社会经济环境及变革本质进行深切分析、全盘理解，思考如何成为领先未来的学校组织设计者，创造价值的同时还能取得竞争优势，引领学校从优秀走向卓越。尤其是，已有的教育质量观要更加彻底地从“效率优先”转向“公平优先”，从“外延式公平”转向“内涵式公平”，更需要校长将目光聚焦于教育发生的实践场所——学校，从促进“内部公平”这一切入点来思考如何保证“底线托高且不可撼动”的同时，满足更多学生差异化个性化发展的需求，进行学校系统的重构，提出符合时代要求，与社会、个人需求息息相关的教育目标、内容、实践、结果与影响，显得尤为重要。
曾经对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中心累计560名校长开展的有关校长心理资本的问卷调查与访谈中发现，校长对自己在“学校领导”这一维度上心理认同度较低，反应出极强的挫败感。深究原因，还在于大多数校长在理念思考方面，缺乏对学校教育缺乏一个全面的架构来理解急速发生的变化及其影响，当然无助于对学生、教师及学校的发展发挥实质性的领导作用，推行、深化教育改革以提高学校表现。因此，有必要探讨在适应复杂性及矛盾冲突带来的种种不确定性之时，教育的领导角色及本质应作何种转变，以此推导校长专业发展方向的改变，及其成长路径。更多校长从“管理者”转向课程领导和文化领导，必将对学校产生深远的影响。
无论放在哪一个区域，哪一类学校，校长始终是学校的灵魂人物，在两大关键点上影响着学校改革的深度和高度，其一是校长用以影响教师、学生乃至家长、社区的方法和过程，其二是目标的发展及达成。随着教育变革不再依赖外部资源、外部力量的介入，而更依托于学校内部的变革，不再依托于技术结构的改变，而是依赖于个人、学校与系统的文化的改变，那么校长的领导角色及本质，应该转变为确立学校使命、领导学校课程改革和促进积极的学校学习环境。这个转变要求广大校长自觉学习，以帮助自己深刻理解科技、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理解人性，能够坚定不移地坚守教育信仰，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发展需求（以社会为本）同时兼顾学生个体（以人为本）的差异发展需要，把握学习的本质，系统地思考学校变革的方向，从优化学习内容、优化学习过程、优化教育评价三个方面构建合适的课程，满足学生全面且个性化、差异化发展的需求。从技术上而言，需要校长超越实践经验，重视教育实证，积极实践并反思，如何发展教师、影响更多家长、社区人士，促进更为积极的学习环境，将学校发展成为一个思考型学校、学习型组织，从而通过生命影响生命，提升整个社会的思考能力和知识水平。如下图：学校领导的本质。
新时代的校长专业发展方向
一般而言，学校领导应该由五个向度组成，即“结构领导、人性领导、政治领导、文化领导和教育领导”，在结构领导、政治领导两方面，调研表明，多数校长自我认同及满意度较高，因此，校长的专业修炼方向，应该是努力成为“有道德的学校领导者、有格局的学校设计者、有品位的文化建构者”过程中所需的理论修养、管理技术改变以及表达能力的提升，以彰显学校表现（school achievements）。
成为有道德的学校领导者，是从人性领导这一向度分析。与其说校长首要具备的是道德领导力，不如说是在构建关切的、促成参与，提高教师满意度，构建积极人际关系方面以身示范的影响——“领导就是有效的影响”，是影响和改变他人心理和行为的能力。校长的影响力，应更多指向清晰的教育价值的坚守与学校发展远景的确立。校长应该是学校的精神领袖，通过学校的课程、日常所选用的符号、仪式和口号等，影响着师生重视什么、鼓励什么，尤其是评价的导向，是否真正与所宣扬的价值一致，可以让学校师生、家长、社区更清晰地了解，学校最重视的是什么，即什么是这个学校的核心价值，以此促成更有益的人际互动。从这个角度而言，凸显教育和管理中伦理与道德价值重要性的呼唤校长重视自身“道德领导者”这一角色，也意味着需要校长具备多元视角、更大的勇气去超越一个学校、一个区域、一个专业派别的利益，而是为了所有人——学校、社会乃至人类的利益而行动。
成为有格局的学校设计者，是从教育领导这一向度分析。格局是什么？是善于听取他人意见，胸怀全局观念，擅于从纷繁复杂的材料中，清晰地把握教育教学的规律或脉络和走向，并有胆识地着眼于长远目标进行决策的能力。一个人拥有了格局，才能精准的把握问题的精髓，给予科学专业的意见，促进教育正向取向和专业精神，引导教师、学生、家长和社区各方面人士，超越分歧，规避“功利”，共同促进学校变革。从现实来看，校长在促进学习和教学的有效实践，革除教育弊病，提出令人兴奋的课程设计理念等方面，显出较大不足。
成为有品位的文化建构者，是从文化领导这一向度分析。学校教育不仅是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文化的一种生命机制。校长的文化品位，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学校文化的个性与品质。学校文化是难以被“看到”的，但是又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的。要判断一个学校的文化品位，可以通过观察到的事物（或文化可见的流露）来推断，如仪式典礼、传说故事、教师与学生的仪态气质、图书馆的藏书、象征物和语言等等。校长应该意识到，文化就是通过学校课程（广义指师生在校活动的一切总和）培育、强化、并向新的成员传播核心文化价值。最重要的是，校长应该有意识地通过自己的日常行为执着追求“一种训练有素的文化”——校长不是通过时时作为“教导者”扮演文化传播者，而是基于对人、对社会深刻的理解，以惊人的简洁，去建构一种恒久的能够适应数代领导人和学校发展周期的组织文化，能够在教与学改革之时兼顾多个可能相互矛盾的目标达成，如质量与效率、持续与变革、自由与责任、宽容与严厉。
在长期与校长接触的过程，可以发现，情境文化如学校和社会文化极大地影响着校长的管理行为和表现，甚至直接塑造了校长的价值和信念，间接地改变了他们自我角色的定位和对管理的理解。如长期面对学业不良学生（即一般意义上薄弱学校的薄弱学生），他们会更多选择“尊严教育”、“赏识教育”、“幸福教育”，在学校领导上始终迷信寻找实现提高课堂效率的捷径，简单地以学业成绩的提升来来强化学校效能。其普遍的弱点表现在目标设立、激励、文化发展和学校形象建立等方面，反映出缺乏文化品位、策略决策和环境改良的领导力。
虽然我们已经处于巨大变革的时代，但学校管理中的大多数与人有关的事物其实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大多数校长和教师，依然将主要注意力放置于应付沉重的学科课程、作业和考试上，自然会忽视学校远景和目标的重要性，忽视“教育是生命影响生命，教学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所内涵的倾听、激情、尊重、公平、乐观……然而，这些都需要校长首先勇于辨识自我、超越自我，做一个真正享受成长乐趣的学习者。
校长自我成长、形成教育自觉的三大可能路径
有研究者认为，可以从校长管理“六艺”，即“用权、用人、决策、语言、沟通和用时”等六方面对校长领导进行具体评价，引导其自主专业发展。但由反思、分析、人情练达、合作和变革背后代表的价值等共同组成的领导力内涵，兼具个人的能量，也融合了文化的影响，极具个性，简单地通过量化评价来促使校长寻找专业发展路径，并不现实。总体而言，校长需要做到的，是终其一生职业生涯，不断学习，发展问题意识，做到目中有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局限性和他人的无限可能性，在探索更为广阔的世界中明确人的发展方向，及学校的未来走向，以终为始，推动学校的变革。
过去多年的学校领导者培养实践中发现，大多数校长成天忙于应付日常上级部门检查、处理烦琐的教师、家校矛盾，组织调配资源，校长的成长路径往往是跌跌撞撞于穿越“迷雾”，纠葛于“迷思”，行动的方向很多时候是“即时选择”，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或面对不利后果。为此，我们坚持认为，阅读、交流和表达，是促进校长自我成长、形成教育自觉的三大可能路径。
在阅读中成长。主动寻找知识，坚持阅读是最好的成长路径。校长，无论是从一个优秀的学校教师还是其他领域的管理者到成为一校之长，往往已届中年，尤其高中校长，成为正职校长，大多已经超过40岁（560位校长中，70%高中校长超过45岁，女性校长占比19%），其职业生涯发展周期中“专业激情成长阶段”基本结束，大多处于维持或挫折期。对校长心理资本的调研访谈中，大多数人在忙碌中极度焦灼于教育、课程、学习科学等理论和知识的匮乏，而人生的一大奇迹是，“不管你年纪多大或者境况如何，你在教育上的任何缺陷都可以通过阅读和思考来弥补。” 阅读，应该成为校长应对时代变迁，不断促进自我改变的主要路径。过去，体力劳动和重复性工作可能是学校发展的基石，而现在，处于学校主导地位的应该是脑力劳动和创造性工作，因为知识为本的社会，个人发展和组织发展的巨大潜力，来源于知识创新。因此，优秀的学校领导者，应该率先主动寻找知识，修炼创新发展的“根本前提”：如何思考、如何创造、如何记忆、如何集中注意力、如何做计划以及如何进行人际沟通等 需要持续学习的“智力资本”。因此，校长的阅读，不应局限于管理类、领导学丛书，而应该超越学科背景、岗位的需要，广泛阅读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人文艺术领域的书籍，将自我视野带向历史、地域、学科、科技等更为广阔之境，关注身边生活和工作的人，组织和社会，更关心未来、文化和人类的和平与持续发展。
在交流中成长。事实上，人间万事细如毛，学校事务也是如此，校长想要避开陷阱，实现化繁为简的学校领导与管理，就需要不断通过“交流”去反思和反馈，意味着“想知道、去调查、去分析、去整合、去联系……”这就超越了纯粹的智力和经验，上升到一个更高的智慧层面，以数据、实证去寻找问题的本源，去解决教师信心缺失、学校发展的困境、中层肤浅地执行以及人际关系的难题等。
在此，特别强调，校长学会交流，也指向其自我发展“讲故事的能力”，即锻炼完整讲述一个故事而不是一种讲述道理的能力。校长要把握的核心问题是，交流中，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校长们与其一条一条描述未来、解释环境变化，不如将经验、观点隐含于故事中，增强教师、家长、学生对抽象道理的理解，吸引听众接收信息、讨论、思考故事中传递的观点或价值。与强制灌输相比，讲故事生动而有说服力。
让自己长于表达，目的在于通过故事、通过解说、通过辅导，让学校在价值认同、关系、士气及亲密感等方面有高度表现——校长不见冷漠、教师不见疏离，才能影响更多人热忱地投入于教育中。
在记录中成长。校长，不应该是以人为导向、或以信息为导向、或以行动为导向的管理者，而应该是让这三个层面都运行起来的领导者。而这需要的是思考，而不是指挥、包办或控制。训练思考的最好方式，是记录、是写作，是通过写作与现实保持距离。对于任何人而言，行动往往是轻松的，而理性的思考并通过记录来呈现具体的证据促进反思，往往是沉重的，尤其是在繁重的日常工作中，校长基于教育哲学、儿童学习心理、学校课程开发、教学管理等等理论的学术规范，进行记录、写作，无形中带来巨大的压力，但是，通过案例、管理日志、讲话稿撰写等写作，能够帮助自己“发现我在想什么，我在看什么，我能看到什么以及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更能够让校长严格控制自己的表达、时间和灵活创新活动组织形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学会记录、写作，能够真正实现校长们在领导学校过程中所需要的从内而外的控制，减少莽撞的行动。
简而言之，一个校长，从合格走向优秀，最后走向卓越，并不需要多么高的情商和智商，可能更需要的是一种为教育事业的发展不断追求成长的渴望，只有这样的教育自觉，才能停止将学校塑造为一个需要依赖英雄式领导的组织，而通过道德领导、有格局、有文化品位的学校设计，为更多人提供一个方向，支持更多人的努力，建构一个大家共同参与的学习型组织，在推动和实现新时代的发展目标过程中，使得每一个成员的成长和每一份努力，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校长，笃定的信仰比信什么更重要。
校长，让每一个人的努力得到尊重。
校长，需要顺应时代、回应个人需求、促进知识更新…
我的思考还在继续。
